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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大掌门:第五十八章:宿往

    “你且勿要拦我,这厮辱我忒甚,若不偿还,何以自容!”

    杨元志心中怒气未息,对楚升出言也是带着些许的咆哮意味,那额头更是青劲直跳,可见其心中实在怒极。

    甚至到了要奋不顾身,挥刀杀人的地步。

    “我不拦你...”楚升好整以暇道:“且容我问过你三个问题,而后你自己作下决定。”

    “且说!”杨元志也知楚升处处尊他敬他,这会儿便是兀自按捺怒火,等楚升说来。

    “其一,你乃是军伍出身,想必亦是有大志向的,也是欲图功成名就,建立伟业,而若是杀将此人,则前途俱毁,你可考虑清楚?”

    “我实在忍他不得!”杨元志咬牙切齿道:“大不了我弃了志向,舍下一身剐也要剁碎了他!”

    “其二,想必杨兄也是业有父母高堂,你若是当众杀人,便是会落狱而去,极有可能死在牢狱,敢问父母高堂如何安置!?”

    “我...”杨元志提着刀左手换得右手,发狠跺脚道:“楚兄当会代我照料!”

    说着,他直拿眼神直直望来,楚升却也不闪不避,只是平静道:“自是如此...”

    “其三,此处便有百人,你一人不可敌,若是此刻当众杀人,便也难以脱逃,难道你却是愿意为那一坨肥肉连自身都搭进去?可有计划,于无人知晓时动手?”

    楚升却是当着众人面便说出了这番话,更是引得惊叹一地,却是行得这番事,尽是在无人或夜间,又怎可当众宣扬。

    本来众人听那杨元志发狠要去杀人,却还都不当回事,但楚升这番说来,众人都警惕的围来。

    激情杀人,本就难以寻摸,十有八九是动不得手的,那心中怒气散了便也无事。

    但谋划杀人,却已经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事情了。

    这时杨元志正在气头上,倒也未曾想到这个方面,他却是也皱眉思索了一番,却是道:“倒也有这通道理,我幸苦习得一身武艺,却怎好陪那一身膏脂同去,自是应当好生思量。”

    想通了这点,他便在心里暗自盘算,发狠的回头望了一眼马车,便决定先且按捺愤恨。

    只是扭头,却发现众人都是按刀围来,杨元志便是眉头一挑,心底的怒气横生,便是手按刀柄,横眉四顾。

    “尔等意欲何为!?”

    他怒气嘭发,满是凶悍,大有下一刻便挥刀砍人之意,众人谁又愿意平白做那刀下亡魂,自是左右望了望,彼此打着哈哈,这个道“此处风景正好...”,那个说“天凉好个秋...”之类话语。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已过柴山便无山峦,却是好个屁。

    此时正值初春,又不知何来秋日。

    杨元志便冷冷的哼了一声,自按刀牵马而去。

    不多时,洪宣也从马车上下来,却是面色不甚太好,看到楚升便在一旁,他张口欲言,但却自此止住,而是提着白蜡杆,便要赶离楚升。

    只是马车里却传来了赖老爷的声音,竟是让楚升上车一叙。

    洪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分明就在马车旁议论谋划杀这赖老爷,后者却又邀楚升上马车,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有心要劝,但想到之前车上赖虾蟆那副颐指气使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甩手离去。

    楚升便笑,登上了车辕先向老车夫致歉。

    “我那兄弟,性子有些急躁,我且代他赔罪,还望莫要怪罪。”

    老车夫只是笑着摇手,缓缓的架着马车跟着队伍。

    楚升由是掀开了车帘,平静的坐在了一角,赖老爷的目光倒是随即落在了身上,只是却言语带笑道:“却不知楚掌门亦有杀我之心?”

    “若是以往,便是会图谋杀将罢了...”楚升也不扯谎,直接道:“但先前与赖老爷在马车同行,心知你非是那般恶人,虽不知为何始终对杨兄言出侮辱,然而真要我下手自是做不到的。”

    “那方才所言又是什么?”

    “三问而已...”楚升掸了掸衣袖,面色淡然道:“一问问前程,一问问牵挂,最末以三思。”

    “我自是明白的...”赖老爷笑着拍打这腿,却沉闷的无甚声响,他乃道:“那杨元志是个有宏图大志之人,又是有牵挂之人,适才怒火上涌,便不假思索由此之言。”

    “楚掌门虽说是让他回去谋划如何杀我,倒不是算定了他再三思索后必然会难以弃大志,断牵挂。因此越是思索,便愈发是不可能真做出这番事来。”

    楚升不娇不喜,只是淡淡点头,又道:“只是不明...为何赖老爷始终对他连番恶语。”

    “不明白?”赖老爷捋着小胡子,哈哈笑道:“不明白那便回去好生思量,你会明白的。”

    冲突虽有,但旅途依旧在继续,及至日落西山时,镖队便已然出了落龙城府境,已然进了浦阳城府境。

    途径村庄小镇,倒也见得人烟,但镖队始终未曾停留在其中,而这就一直到了白寿镇。

    白寿镇是一大镇,间或有数家大客栈,镖队入得镇上,那洪宣便遣了四五心腹镖师结伴去寻住处。

    众人则先停于一侧,并不散去,自是人不可离镖。

    未几,那寻店的镖师尽且都已归还。

    楚升知道他们镖局之人最是行得万里路,长年在江湖飘荡,论江湖经验,自是个顶个的足。而自己只是个平白峰上掌门,根本毫无行走江湖经历,因此便也就凑在洪宣身侧,说明来意,却是要学习他们的经验。

    洪宣敬他一分,倒也权当未曾所见,只是召来那几位镖师相商。

    一人道:“长华客栈已满七八...”

    “长华客栈打造精致,这般也是正常,却是去不得了...”

    另一人道:“有一客栈名为‘有福’,空房甚多...只是,此店新开。”

    “这便不可去!”洪宣毫不犹豫否决。

    第三人道:“春色客栈亦有大半空当,但...我去时,正听到那店主和人纠缠辱骂。”

    “娼妇开设?”洪宣问将一句,见他点头,便转了目光,自是也不可取。

    最后一人道:“来客客栈可去得,我等住进大半当是没有问题。”

    洪宣这才笑着点头,“这亦是我们常落的歇脚地,住在此处应当无碍。”

    由是,众人便动身前往来客客栈,到时那客栈便已有小厮在门前迎接。

    众人正是行将一日,早就疲惫不堪,纷纷要冲进去好生歇息,但洪宣却一马当先,止了众人动作,只让那小厮将店主唤来,便是要商议怎个安排房间。

    小厮却是个身材矮胖之人,脸上有斑,张嘴只露出那两颗大门牙,看上去有些滑稽。

    “客人不如先进里暂歇,我这便去唤来店主。”

    他人小声大,说话震耳欲聋。

    众人又要动,但洪宣只是不依,立在门前手执白蜡杆,口中只道且就在门前商议。

    那小厮无奈,便颠颠的跑进店中,不多时便引来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后者一看这般多人,便心说是大生意,自是眉开眼笑,急忙上前迎来,只是且行得三四步,突然见到洪宣将白蜡杆一横,那声音更是一肃,双目直直望来。

    “你是谁?那刘店主呢!?”

    这店主不疾不徐,热络的解释道:“那是我叔,他家中有恙,因此今日便是我来值守,不意竟有各位客官前来,还请入内歇脚。”

    洪宣深深看了这人一眼,口中笑道:“既然刘店主不在,那我等却也不好搅扰,这厢便告辞了。”

    “嗳...稍等,你快去寻来我叔!就说有客人住店。”那店主急忙要挽留,急急吩咐小厮两句,又忙不迭道:“众好汉且稍等片刻,我叔很快便来。”

    “不必了...”洪宣却是不愿,此时后方那些疲惫的江湖草莽都有叫将起来,但他依旧充耳不闻,身后镖师们更是急忙组织众人退却。

    “客人...你看大家都已疲惫...”那店主急的额头见汗,无奈苦涩道:“店中左右不过四五小厮,客人无须担忧,且就在此处稍待片刻也是可行啊。”

    洪宣也不答话,他也不转身,而是始终保持目光直视这人,缓缓后退着,直到感觉出了安全距离,才和众人一同离去。

    楚升便是跟在他身侧,走在队伍末尾,回头看去时,见到那店主已然委屈十分的模样,心中也是疑惑,便问道:“不住长华客栈乃是因为耗资甚多,我倒是理解,但为何有福客栈、春色客栈俱不入住?”

    “甚至这来客客栈,洪总镖头多有落脚,自是熟门熟路,为何不住?”

    洪宣额头隐隐有汗,却是当时他多有警惕,心中惊却,只是楚升也左右观察过,并无可疑之处。若是说有,便也不过是那店主临时换人,但就算是这样,那店主却也是应对有章,且唤人去寻刘店主,当是无碍才对。

    洪宣这会儿却没有答话,而是和众镖师一同约束队伍,退却了白寿镇后,寻得一处开阔地后这才放下心来,也有空回答楚升。

    他道:“楚掌门想必江湖经验较少,不明白个中缘故,那行镖最最是要谨慎,避开可疑凶险之处,在你看来本是小小问题无甚担忧,但在我看来也是极有可能另有原因,自是当避则避。”

    “或许你以为有些小题大做,甚至那些阔噪埋怨的大多数江湖人都是这般,但若是没有这番小题大做的心思,我早不知倒在哪处路边黑店,尸首异处了。”

    “不住长华客栈,乃是因为耗资甚多,自是没有问题;不住有福客栈,却是因为新开设的客栈,却是难以摸透人心,我等为求谨慎,自是便不去随意冒险。”

    “春色客栈,则是因那店主乃是娼妇,若是纠缠,最是繁琐,亦不可住。”

    这里所谓的“娼妇”,却不是娼妓,而是些胡搅蛮缠的长舌妇。

    说到这里,洪宣沉声道:“而期间最为可疑的,便是那来客客栈。老店易主,人心叵测自会有贼!”

    “诚然,极大可能是真如那店主所言,刘店主家中有恙;但若不是,那必定是店主已然被杀,贼人设套。如此可知,其必定所图甚大,手辣心狠,专门夺了客栈,只等我们上钩。由是更加凶险非常,万万要绕道而行。”

    说着,他摸了把秃头,有些感叹道:“楚掌门却也不要不当回事,这些经验,都是我亲身经历得来的,或许有些警惕过头,但事将若起,必定保你一命。”

    说着,不等楚升问起,他反倒自己长叹着将那惨痛经历讲来。

    “十年前,我曾为天台寺一僧,便有一日随师父师兄下山,共往临海城讲禅。路途疲惫便居住于易主之店,店中有一贵人,便邀师傅为他讲禅。但已然半夜贼至,那店主携贼共进,为得却是候那贵人,师父师兄也因共处一所,尽皆身死于此,独有我适逢正在茅厕,便也逃得一命。”

    “那贵人是?”

    “贵不可言之人…”

    “由此,我归了寺庙,养好了伤,但却睹物思人,又无力报仇。后来便也还俗而去,离了台州,来到宁州落地生根。”

    楚升默然,半晌才道:“不意洪总镖头有这番经历...”

    “你且看来...”他低着头,借着月光还能看到上面遗留的淡淡结疤。

    “又可知那贼人是...”

    “不可说...不可说。”洪宣慨然叹道:“其人乃是贵不可言,但依旧被袭杀,动手一方自是更加贵不可言。如不然我也不会息了报仇念头,只为苟全己身。”

    “江湖非是安逸所在,生与死往往只是在念头闪烁的瞬间,但谨慎小心,总归能活得长久,说不得还有得善终。”

    楚升心里默默思索片刻,却也是给自己定下了这条规矩,那易主之店,且不可入住。

    他将来行走江湖,自然不如行镖般这般阵仗,因此担忧也不似这般多。如新开之店、娼妇之店都可入住,前者自不可能新开一店仅为守自己一人,后者他大不了脱身而去便是。

    但唯独易主之店,若非是寻常,则必有杀戮,因此凶险万分。

    这其中事理,非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却是不会明了。

    听洪宣一席话,楚升也真当是受益匪浅,见他还要四处忙碌去安排营地,他也不好再搅扰,便先且离了身侧,在附近随意的走动着。

    有镇而不入,却要露天而息,和风而宿,这自然是引得许多人不满,有些江湖人士随意惯了,看到这种情形更是忍耐不住,便要兀自结队往那白寿镇而去。洪宣心知此刻定要拿出威严来,不然这群家伙便是要跑将七七八八了,因此便也将规矩定下,直说若是离开,则酬劳一分不可得。

    众人自然聒噪不已,但有叶知命坐镇,他淡然开口道:“既然拿了钱财,就当听命行事,行镖之中,如何能这般没得规矩?一夜风餐露宿便不可,还闯荡什么江湖?”

    一席话来,羞得众人败退,便再无一人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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