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某小区,苏景父母家。
坐在客厅的苏母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手机拨通了老苏的号码。
“老苏,你回来了吗,节目快开始了。”
“在路上了,你别催,”电话那头传来老苏不紧不缓的声音,“一个综艺节目而已,回头可以上网看重播。”
“一个综艺节目而已,”苏母啧啧道,“说得这么轻巧,咋不见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呢。”
老苏呵呵笑道:“你喜欢我就够了嘛!”
“老不正经!”苏母笑骂了一句,“赶紧回来吧,小竹跟我说了,苏景第一个出场,晚点就错过了。”
“知道了,”老苏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在看时间,“应该能赶上。”
“那行,我先挂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的事情在千家万户里上演着,尤其是南都本地的观众,以及跟苏景有着亲密联系的人,好比如苏景的爷爷奶奶、养病的韩伊娜、在外地出差的周东乔、阿临等,早就打开了电视机锁定南都卫视频道,等待着《千千阕歌》第三期的播出。
而在网络上,因为前天晚上七位歌手的预热,和这一期节目将决出第一个进入总决赛名额的噱头,不少网友在等待的过程中也开展了激烈的讨论和预测,趁着这股东风,《千千阕歌》悄无声息爬上了热搜榜的尾巴。
在万众期待的情况下,钟表上的指针依旧不慌不忙地走着,仿佛在人们耐心的边缘疯狂试探,滴答,滴答……
在唐巧灵打开第三包薯片的时候,时间终于来到了八点整,南都卫视上的广告刚好结束,画面准时切到《千千阕歌》的片头。
“终于开始了。”唐巧灵把一片薯片放到嘴里,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苏景看着她手中的薯片,再看看宁希竹和阮素素,一个吃着辣条,一个啃着泡椒凤爪,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
我们才刚吃完饭啊各位姐姐,真的搞不懂啊,平时吃饭一个个都嚷着要减肥,吃起小吃零食来拦都拦不住!!
到底是什么导致你们体重增加的,你们心里都没点数吗?!
“吃吗?”忽然,宁希竹把手中的辣条往苏景递到苏景面前。
面对着“一根辣条出袋来”的诱惑,还有扑鼻而来的浓浓的味道,苏景只觉得舌底生津,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下去。
“哥,剧透一下呗。”苏文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喝着小酒,别提多惬意了。
看到桌面上的几瓶啤酒,苏景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些酒是昨晚剩下的,他买酒的时候高估自己了,买得有点多,万万没想到,他连一瓶都喝不完就趴了……
挪开视线,苏景看着电视,淡淡说道:“我就不剧透了,慢慢看吧。”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苏文也不在意,继续看了下去。
在公布前两期总分的时候,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你这是独占鳌头啊。”唐巧灵夸张说道,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个形容挺贴切的,跟后面几位歌手紧挨着的总分比起来,苏景跟第二名之间13分的分差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认真看下去吧。”苏景的语气依然平淡,说起来,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能在第一轮胜出,真的全靠这个分差了。
跟录制的时候不同,经过剪辑后,正式播出的节目里,公布完前两期的总分后,就进入到抽签环节,至于访谈环节,则是把每个歌手说话的片段剪出来,在该歌手出场时播出。
“你这手气……”看到苏景抽到一号签,唐巧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是全部歌手表演完统一评分,还是每位歌手表演后直接评分,第一个出场似乎总要吃点亏。前者是因为记忆效应,越靠后出场的人,如果表现好的话,就会冲淡前面的表演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后者则是第一个出场的人,评分人会因为没有比较,打分时就谨慎很多,而且有时候他的表现会成为评分人后面的评分标准之一,有了比较,打分时就会宽松很多。
当然了,如果选手之间的实力存在相当大的差距,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凡事没有绝对,不过总的来说,首先出场的人大多都是吃亏的。
苏景笑了笑,扬着右手自嘲道:“我这手是挺黑的。”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因为这个时候电视上播放了关于苏景的访谈内容,大家都专心看着呢。
听完苏景用墙来形容父亲的言论,苏文感触很深,红着眼睛,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
曾几何时,他的父亲也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墙,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有了白发,背也驼了,脸上有了深刻的皱纹,就好像墙上的裂痕。再后来,那面一直把他护在身后的墙倒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仿佛完成使命一样,这面墙“轰”的一声就自己倒下了。
曾经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就躺在小小的病床上一动不动了呢?
他沉默,只是不善言辞而已,为什么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了了呢?
他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已经长大了,本该安逸享受的年龄,为什么却要承受病魔的折磨呢?
……
看到苏文这样,阮素素立马放下手中的零食,两只手紧紧握住苏文的另一只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宁希竹和唐巧灵多少也知道苏文家里的情况,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们看着苏景,希望苏景能说几句话来安慰苏文。
看到俩人的求助眼神,苏景摇了摇头,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感觉他所能想到的安慰人的话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突然庆幸家里有几瓶酒,虽然在他看来,这难以下咽的液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些时候,它又是个好东西。
看着酒瓶里飞快下降的液体斜面,苏景心神恍惚。
这面墙,真的倒了吗?
“我没事。”苏文放下酒瓶,拍了拍阮素素的手,嘴角扯了一下,然后对上苏景的视线,“哥,我爸没有倒下,是不是?”
是了,在孩子心里,这面墙一直都在,只要关于父亲的记忆还在,这面墙就不会倒下。
经过岁月的堆砌,这面墙早就在孩子心里形成了一种信念,一个支柱。
苏景郑重地点头,正如他,哪怕对老苏再耿耿于怀,也知道能够无条件爱他接受他的,只有父母了。
而在这个时候,苏景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
因为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电视上,所以除了苏景,其他四人都不知道歌名是什么,但是没有人开口问,而是全神贯注看着。
宁希竹也是第一次听这首歌,所以听得很认真,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苏景的表情和眼神吸引过去了。
看着电视上的苏景,宁希竹的目光深邃,似乎穿过时空隧道,苏景的每一次蹙眉,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尤其是苏景的眼神变化,愤怒、失落、恐惧、怀念……她太了解太关心苏景了,所以才能看到那么多东西,感受到他的内心。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歌手在演唱一首歌的时候,心里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如果是她的话,恐怕早就崩溃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抱住了苏景的手。
一首歌的时间并不长,苏景的演唱很快就结束了,屋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同的表情,相同的是,大家都沉默着。
而在首都,苏景父母家,苏父苏母也是沉默着,电视里评委点评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老苏没有错过苏景的表演,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家连鞋子都没换就在客厅沙发坐下来,当时电视上刚好播放到苏景的访谈内容。
苏景那一番话他听在耳里,多少也是有些感触,说起来有些悲哀,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太过深入的交流,平时的交谈甚至就像是老师询问学生的成绩,偶尔说几句类似于“你吃了吗”、“天冷多添件衣服”这种略带客气的关心话。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他却只能在电视上听到儿子对他的评价。
作为国内顶尖的音乐家,他自然能听得出苏景歌里所表达的感情,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比苏景轻松。
“这孩子也是的,有什么意见不能私下说,非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苏母的声音打破了俩人之间的沉默,跟父子俩的复杂心情不同,她现在满腔怒火,生气得很,如果苏景现在在她面前,她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你干嘛!”老苏的声音还是不紧不缓。
“我打电话过去骂一顿这个反骨仔,等我回去再打一顿。”苏母气势汹汹道。
“别打了,”老苏抢过苏母的手机,轻轻放在茶几上,“这首歌不错。”
“嘿,你这个老头,”苏母气极反笑,不过却没有再拿起手机,“谁让你评价这首歌啦?”
沉默了一会,看到苏景的得分,老苏问了一句:“最后谁赢了?”
苏母看到这个分数时,也愣了一下,然后有点疑惑地回答道:“小竹说苏景进入总决赛了,可他这个分数,怎么赢的啊!”
这就不是老苏关心的了,知道结果后,他就走到玄关换上拖鞋,在苏母的注视下,走进了苏景的房间。
打开灯,他走到那个装着许多奖杯的柜子前,蹲了下来,一个个看着,从右往左,从下往上,看着这些奖杯,他就好像看到苏景挥舞着奖杯,兴高采烈地跟他报喜。
你当时失落的心情,跟我现在差不多吧。老苏如此想道。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最上面的那个水晶奖杯上,他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把这个奖杯拿下来,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在柔和的光线下,很难看出这座奖杯有粘补过的痕迹,但是老苏知道,它碎过。
想起苏景在《单车》里唱的那一句,“想我怎去相信这一套,多痛惜我却不便让我知道”,老苏对着奖杯,轻轻说道:“是啊,当时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说,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爱你呢。”
门口,苏母听到老苏这句话,捂着嘴巴,忍不住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