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沃琳随口应和，“我还没有去过农家乐呢。”

    她说的是农家乐，而不是果园，这是跟韩霆学得偷换概念，婉拒孙老板的提议。

    沃琳是真不喜欢孙老板这个人，可她有时又会被裴科长叫去帮忙，物资设备科难免要和孙老板打交道，而且孙老板每次见了她都热情有加，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孙老板权当没听出沃琳的言外之意，“到时候一切由我安排。”

    他脸上又堆满了笑：“小沃啊，裴科长说，磁共振的安装调试都由你安排，哥哥我也想见识见识外国机器，你看能不能安排我也跟着学习？”

    上次安装彩超的时候，因为他性子太急，惹毛了安装工程师，被裴科长骂了一通，这次他一定要吸取教训，谨慎行事，为以后能参与维修而努力。

    竞标保修的事他目前还不敢想，磁共振仪器太大，据说配件只能从原厂弄，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这么大神通，就先祈祷能参与维修，走一步看一步吧。

    沃琳笑道：“嗨哟，我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小喽啰，哪有权利安排仪器安装调试的事，裴科长是在逗您玩呢，您还当真了。”

    裴科长虽然平时会逗她取乐，但什么话裴科长会说，什么话裴科长不会说，被逗乐了一年时间的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孙老板这绝对是在假传圣旨。

    孙老板年近五十，却在这里学着年轻人自称她的哥哥，沃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免被继续纠缠，沃琳给孙老板出主意，“裴科长虽然指定我参与仪器安装调试，却没有说不准别人旁观，到时候您只管去就是了，有您这个老将出马，事情会大大的顺利呢。”

    这话倒是沃琳的心里话。

    孙老板有几十年的维修经验，是那种扎扎实实有真本事的人，而再先进的仪器在安装调试过程中，也难免出现问题，要是有孙老板出主意，问题迎刃而解的几率就大得多。

    “哈哈哈，老将不敢当，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孙老板乐呵。

    他告辞：“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文主任，小沃，我走了啊。”

    秀才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一个眼神，他也不能落下秀才，秀才年纪轻轻已是主任，保不准以后是他的大客户呢。

    医院在发展，计算机室只会越来越壮大，设备越多，他的机会越大。

    沃琳刚关好门，坐在电脑前还没有敲几个字，门又响了，不得已，沃琳去开门。

    门外是吊儿郎当的李磊，沃琳很是嫌弃：“你怎么又来了？”

    今天李磊来计算机室三趟了都，算上这次是第四趟。

    自从实习楼改成三号单身宿舍楼，除了秀才的宿舍外，其它原单人和双人宿舍的空调都拆走了，包括曾依依宿舍的空调，李磊在曾依依宿舍看书，怕他妈找来，不敢开门，实在闷热得受不住了，就跑到计算机室蹭空调。

    计算机室在医技楼，而医技楼离三号单身宿舍楼很近。

    “嘿，你当我喜欢来呀，要不是因为公事，我才懒得看见你呢。”李磊说完，往旁边站了一步，露出他身后的人。

    沃琳喷笑：“你这是跟我们玩捉迷藏呢？”

    李磊身高近一米九，高阳刚好超过一米五，身材也比较单薄，李磊要是不让开，沃琳还真看不到高阳。

    高阳嘿嘿笑，只笑不说话。

    李磊扯起嗓子嚎：“秀才，秀才，我给你送人来了，你倒是露个面儿啊。”

    秀才面无表情走到门口，李磊指着高阳道：“我老爹说这小子是个计算机奇才，让我把他送你这儿来。”

    隔着防盗网门，李磊看见里面桌子上的橘子，把防盗网门摇得哐哐响：“自己吃独食可不地道啊，分享，懂吗！”

    秀才看了一眼高阳，打开防盗网门，然后回身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忙活。

    李磊大步冲到桌子跟前，拿了个橘子，而后坐在桌子上，边剥橘子皮，嘴里还不忘咧咧：“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想吃这种橘子呢，橘子就出现了。”

    高阳随后跟进来，走到秀才跟前，有些拘谨：“文主任，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秀才眼睛盯着电脑，手指了一下旁边桌子的一张表格，声音毫不带感情色彩：“自己挑。”

    高阳下意识看向李磊，他心中疑惑，自己初来乍到，没有得罪文主任的地方呀，怎么文主任似乎不待见自己。

    李磊往嘴里扔了一瓣橘子，言语含糊道：“告诫你一条啊，秀才和文主任有仇，你只能叫他秀才，不能乱叫文主任，否则秀才不会理你，文主任绝对阴死你。”

    他说完，张嘴准备往嘴里扔橘子瓣，结果猝不及防，嘴里被塞进个囫囵橘子。

    只塞一个橘子，沃琳还嫌不够，又拿起一个橘子要接着赛：“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唔——”李磊哼哼着把橘子从嘴里抠出来，骂，“你想噎死老子呀，这橘子皮也不知有没有泡过药水，要是老子中毒而死，做鬼也要用橘子汁淹死你。”

    沃琳使劲捏橘子，作势要往李磊身上挤橘子汁。

    李磊迅速躲开，边煞有介事地对高阳道：“告诫你第二条，不要随便得罪秀才，否则这只护短的瞌睡猪，咬都要把你咬死。”

    “呼——”沃琳手里的橘子直接砸向李磊。

    李磊夺门而逃，嘴上却不吃亏：“高阳，告诫你第三条，女人和小人最难相处，你身边那两位，女人和小人都占全乎了，你可自求多福吧。”

    逃之前还不忘再抓几个橘子走，大长腿迈开，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两人这一连串的动作，逗得高阳哈哈大笑，可看到秀才对身边发生的事置若罔闻，自顾忙活自己的事的模样，他又笑不下去了，笑容被尴尬取代。

    早听说秀才不好打交道，却没想到不好打交道到如此地步，他求助地看向沃琳。

    沃琳安抚高阳：“你别听李磊胡说，秀才只是不爱说话，时间长了，你就了解了，不过有一点李磊说对了，你不要跟着别人瞎起哄，称呼什么文主任，秀才就是对他的称呼。”

    秀才不喜欢他的姓，这一点只有沃琳和简赋知道。

    “好咧！”高阳的尴尬有所缓解。

    他本来想发挥自己舌灿莲花的本事，夸秀才为医院做了这么大贡献，院务会都通过给秀才主任的待遇了，秀才却还如此谦恭，居功不自傲，不以主任自居之类的话。

    看着秀才那冷冰冰的样子，他这一堆的马屁，硬是没憋出来。

    沃琳问他：“真是李磊送你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高阳在计算机室的日子可能还真不会好过。

    秀才之前因嗜酒，家人抛弃了他，工作中和他近在咫尺的维修组同事，也不怎么理会他，甚至嫌弃他，致使他的性子越来越孤僻。

    虽然秀才已经戒酒，工作和生活也基本恢复了人们认为的正常状态，可他孤僻的性子不是那么容易改善的。

    如果你以平常心对待他，他回报你的，最多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

    可你要是把他当怪人，甚至因惧怕而不敢接近他，他的心理上同样也会对你产生排斥，直接反映出来的状态就是他现在这样，无视你。

    就像高阳以为的那样，秀才不好打交道，这也是大多数人对秀才的评价。

    要是高阳真是李磊送过来的，秀才会以为高阳怕他，或是排斥他，那他处理高阳的办法，最有可能是束之高阁，你爱干嘛干嘛，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我是自己来的，和李磊一起来，只是碰巧。”

    高阳解释，“我在李院长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时候，电脑突然黑屏，我去了文印室，结果文印室两台电脑都有人在用，我就拆了李院长的电脑折腾，电脑给我弄好了。

    “李院长问我是不是经常用电脑，我承认，我自己有一台电脑，电脑出了问题我舍不得花钱请人修，就自己研究，结果研究来研究去，软件硬件方面，我都混了个半瓶子水。”

    说到这里，高阳嘿嘿笑：“其实我没有说实话，高中时我迷上了网吧，一天到晚不着家，经常是我爸妈几天都看不到我人影，我被我妈打了个半死，可我还是忍不住往网吧跑。

    “我爸干脆给我买了台电脑，说是我要上网就在家里上，爱怎么上就怎么上，最起码他和我妈还看得着你，我要是天天往网吧跑，我出了事他和我妈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真就可劲上网，连学校都不去了，电脑坏了，我连请人修都嫌浪费时间，而且我妈也不给钱，我就自己在家折腾电脑，瞎琢磨，还真就给我折腾好了。

    “再之后，我爸给我买了相关书籍，不管软件出问题，还是硬件出问题，我都自己修，后来的后来嘛，我自学成才，修炼成了半个专家，哈哈！”

    他炫耀得朝沃琳挑挑眉：“怎么样，我厉害吧？”

    沃琳点头夸赞：“厉害是厉害，就是跑题了。”

    “哦，”高阳不好意思地把话题拉了回来，“李院长的电脑修好，我接着处理文件，李磊去办公区办事，我处理完文件，李磊的事也办完了，李院长顺便就让我和李磊一起走，说是计算机室现在正缺人，让我过来帮忙，看看秀才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沃琳问高阳：“那李磊怎么说是他老爹让他送你过来的？”

    高阳道：“本来我和他已经分手，谁知他又追上我，说是计算机室有好吃的，到了计算机室门口，他不让我敲门，把我堵在身后，然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沃琳咬牙：“这个祸害，连孙老板给我们送了橘子，他都知道，快成精了都。”

    她说的这个祸害，自然是李磊，不知李磊是亲眼看见孙老板给他们送了橘子，还是孙老板告诉了李磊，或是李磊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高阳立即替沃琳答疑解惑：“当时我问李磊，他怎么知道计算机室有好吃的，李磊说他清早看见孙老板买了一蛇皮袋新鲜橘子，孙老板肯定会给计算机室送来一些，因为孙老板马上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久的将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高阳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问沃琳：“孙老板有哪里用得着你的地方？”

    “嘁！”沃琳嗤笑，“你在人事科当干事，在李院长跟前当差，不都有人向你献殷勤吗，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向你献殷勤，哪里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高阳耸耸肩，拿起一个橘子吃起来。

    现在的他和沃琳一样，都是打杂的，忙得晕头转向，却没有实职，但打杂有个好处，就是接触的人面广，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消息，别人向他献殷勤，自然是为了得到消息。

    沃琳这个打杂的，和他还有些不一样，他知道的是消息，沃琳接触的是仪器，而孙老板是修仪器的，孙老板给沃琳点小甜头，当然是为了修仪器。

    真没意思，高阳心里摇摇头，问沃琳：“我干点啥？”

    秀才忽然抬头盯着高阳，盯得高阳心里直发毛。

    高阳想起来，秀才刚才说让他自己挑什么来着，他赶紧去看秀才刚才指着的地方，是贴在桌子上的一张表格，上面罗列着很多个项，应该是要完成的任务。

    看完表格上的所有项，高阳泄气，编程他不会，其他的，要么已经完成，要么还在等待材料以及设备的到位，那他在计算机室有什么用。

    他的神情被秀才尽收眼底，秀才用笔在表格最后添加了一项：电脑及网络烦人日常维护。

    高阳兴奋：“我就挑这个！”

    秀才看了高阳一眼，又坐回原位，继续忙他之前的事。

    这一眼，吓得高阳立马噤声。

    我的妈呀，这家伙不说话比说话还厉害，我的个小心脏呀。

    电话铃响，高阳拿起话筒。

    是门诊挂号收费室打来的电话，有一台电脑突然断网，要求计算机室赶紧去处理。

    这会儿正是一天之中门诊挂号交费高峰期，四个窗口前面的队伍都排了老长，一台电脑突然断网，值班收费员改用老办法挂号收费，速度明显低了很多，那个窗口排的队伍也就比另外三条队伍走得慢了许多，排队的人有意见，已经闹了起来。

    高阳请缨：“秀才，我去试试。”

    秀才点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图册递给高阳，这本图册是门诊大楼网络布局图。

    每一栋楼都设计了详细的网络布局图，因条件所致，大多网络还没有落实。

    秀才虽然没有说话，他能把网络图交给高阳，可见他在这方面已认可了高阳。

    沃琳替秀才补充：“就在这里看，能记多少是多少，不能拿出去。”

    这也是李院长的指示，网络布局保密，以免被不法之徒利用来做破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