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青玉瓷杯落在地上,碎成一朵瓷花。
唐幼仪的手不住地颤抖,摄魂夺魄的眼眸中瞬间被泪水所充盈,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陆昭面目呆滞,嘴里不住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脑中回忆起文诺的面容,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是有些模糊了。
懊悔,难过,悲伤。
懊悔为什么没有鼓起勇气去和他说一句话,难过这样的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可徐三钱没理由骗他们。
五百斤的剑仙面沉如水,他死死地盯着唐幼仪,可她的脸上,除了悲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情绪。
他怀疑过王世子,也怀疑过上官仪。
他们虽然是敌人,却也不是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文诺,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触怒了宋懿安,她翻手之间,便要这赵国覆灭,那他们的布局又有什么意义?
唐幼仪紧抿着嘴唇,她没有哭出声,泪水簌簌的向下流。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哽咽道,“他死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话?”
徐三钱摇了摇头,“刺杀者的隐匿功夫极深,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点痕迹,留下的只有这柄剑。”
他随手一指,沾血长剑从玲珑囊中飞出,浮在半空中。
剑刃上刻满了细小的铭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芒。
徐三钱解释道,“上面刻有诛心咒,第一道咒印是穿刺,第二道咒印是绞杀,第三道咒印是灭魂。铸造这样一把剑的成本极其高昂,而且只能用一次,稍微小一点的宗门甚至会直接倾家荡产。”
唐幼仪恨声道,“是唐同尘吗?”
徐三钱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的嫌疑最大。只是胖爷不明白,如果想杀文诺,有很多其他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复杂的方式来完成呢?再者说,这样一柄剑,若是使用得当,是可以直接废掉一个心斋境的高手,为什么要浪费在文诺身上。”
“为什么是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陆昭颤声道,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看上去恐怖极了。
随即他猛地看向徐三钱,带着怒意道,“你不是在场吗,为什么不帮他!”
徐三钱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胖爷想看到的,可无论是刺杀者还是文诺,他们的隐匿功夫太过高深,胖爷根本没察觉到。”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陆昭忽然惊醒,羞愧地瞟了唐幼仪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唐幼仪没有在意陆昭的话,“若是当日我没道出他的身份,那他现在是不是会安然无恙?”
徐三钱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望向天花板。
“我去把他给杀了!”
陆昭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身体中炸开金色的罡气,像是一团金色的火焰,飘忽不定。
徐三钱反手拂袖,陆昭便被一道巨力推倒在地,他怒意横生,一个鲤鱼打挺稳住身形,惊蝉出鞘,带着凛冽的刀气斩向徐三钱。
徐三钱不退不躲,惊蝉斩在他的护体罡气上,任由陆昭如何加大力道,惊蝉始终无法再进半毫。
“你去杀谁?杀唐同尘?先不说是不是他做的,就算是他做的,就你这样单枪匹马闯入秀王府,怕是还没进大门就给人掌毙了。”
陆昭的身子一颤,无力地收回惊蝉。
“叮当”
惊蝉落在地上,将地板砸出个小坑。
“他已经死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陆昭带着哭腔道。
“只凭借蛮力和冲动,是无法做成任何事情的。”徐三钱冷声道。
唐幼仪抽泣道,“徐掌门说的对,现在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一时的冲动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陆昭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叩在地上痛哭起来。
徐三钱皱了皱眉头,因为陆昭的哭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哪怕他能理解陆昭的悲伤,心里也有些受不了。
他捏指凝出两柄小剑,分别依附到陆昭和唐幼仪的身上,透过衣服直接融入他们的身体中。
唐幼仪梨花带雨地问道,“徐掌门,这是。。。”
徐三钱轻声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既然无法改变,就引以为戒。这是胖爷的两道‘守神剑’,足以抵御心斋境巅峰的全力一击。”
“没有其他的作用吗?”
徐三钱摇了摇头,“没有,只能作为防御手段。既然有人躲在暗处,就不得不防。三公主近日就不要单独出行了,最好是待在府中,胖爷多少也能照应到。”
唐幼仪低头道,“那便谢过徐掌门了。”
徐三强刚想客套一句,忽然回头望向门扉外的夜空。
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将汴京城照得如同白昼,绚烂无比,仿若璀璨的烟花。
就连叩在地上的陆昭也情不自禁地抬头,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白色的光华,口中喃喃道,“那是。。。”
徐三钱冷静道,“是云墟境的守护灵,跟在文诺身后的那只兔子。”
“它要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它已经感受到了文诺的生命消逝。”
“那它为什么没在文诺身边。”
徐三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那种事情,胖爷怎么会知道。”
白光转瞬即逝,夜色侵袭,汴京城再次笼罩在黑暗中。
在这个夜里,百姓们并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也没多少人看见这璀璨的白光,就算看见了,也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悲伤,始终只会留给那些知情的人。
而高兴亦然。
......
秦府。
秦墨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后使劲摇了摇头,抬袖擦拭脸上的汗滴。
随即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端着茶杯打开门,往院子里走去。
望着深邃的夜空,无数的星辰闪烁着。
忽而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他喃喃道,“啧,是有人死了吗?”
他看了看偏房,门扉敞开,正微微地晃动着,应该是有人刚刚离去。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去,借着月色往里看,原本沉睡在角落里那颗咕咕所化成的白茧已经不见了,亦是没有看到文诺。
“咦,他们怎么又不见了?”
秦墨挠了挠头,抿了口茶水,嘟囔道,“大半夜的不见,铁定是出去鬼混了,文某人你可真是好兄弟啊,出去鬼混都不叫我,哼。”
说完后又叹了口气,将门掩上,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卧槽!”
秦墨鬼嚎一声,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碎开的瓷片飞溅出去,也把出现在院子里的秦曦吓了一跳。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这儿干嘛?”秦墨没好气地白了秦曦一眼。
秦曦怯怯躬身,准备去捡地上的碎瓷片,被秦墨拉住。
“哎,算了,明天再找人来打扫吧。”
“四,四哥。”秦曦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墨。
秦墨心一下就软了,他怜惜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柔声道,“怎么啦?”
“我。。。我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忽然丢了一样。”秦曦皱着眉头道。
秦墨讪讪道,“啊?你丢了啥?在午夜的早晨,终于丢失了睡眠?”
“不是。”
秦曦心有余悸地往偏房望了一眼,怯声问道,“师父在吗?”
秦墨摇了摇头,“不在。”
“他去哪儿了?”
“没给我说,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很过分,都不叫我。”
秦曦捂着贫瘠的左胸,哽咽道,“四哥,这里忽然就疼起来了,好疼好疼。”
秦墨蹲下身子,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平视着他的妹妹。
“没事的,乖啊,有四哥在呢。”
“恩。”
此时秦墨与秦曦还不知道,从这一夜开始,汴京城将沉沦在拂晓前最深邃的黑暗中,巨大的旋涡已经悄悄地将他们卷入其中。
当他们知道文某人死去的消息时,已经是几日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