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郡位置极为独特,相对于大隋西北边塞诸郡,它几乎是最小的,其郡南有白石山,郡中又有黄河主道东西贯穿,向北分流逆水河,向南分流洮水。
这种山河相间,独特的盆地地势,造就了金城县四季分明,除了充足的日照,在一年里,春雨就显得弥足珍贵。
金城县,北郊的东门里。
夜间,正是平旦寅时。
连绵数日的阴雨,使得街道上砖石铺就的路面变得湿漉漉,就连往常的打更人也变得慵懒几分,少上街去,此时的东门里,星罗棋布的巷弄间静谧无人。
漆黑的夜中,月色普照大地,街上的积水明晃晃的,反照着那轮皎月,两辆覆篷马车辘辘而过,水花四溅、朝着两面开去,那水中的皎月在涟漪中消散……
最终,随着一道嘶哑的勒马声,两辆马车先后停下;
“按照原有的计划,动作要快,记住不能出任何偏差,去吧!”持辔的车夫扭头道。
“是。”
这会从车门里出来两人,一高一瘦,戴着幞头巾子,穿着与城中寻常百姓无异,粗看去,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这高瘦两人分别抄着袖子,朝着身边那间低矮的夯土房快步而去,登上台阶,将门上的铁扣拍的啪啪作响。
“赵大娘,有急事!”
“赵大娘在家吗?”
“谁……啊,这么晚了有甚事?”
里屋。
身穿褐衣的老妪,伸手点亮炕头的那盏煤油灯,抹了抹眼睛,这才坐起身,睡在身侧的妇人,听闻门外声音,也随即起身,穿上衣履,为老妪再披上一件外衣:“阿娘,门外似是有人叫你?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会不会又是……”
赵大娘是东门里最出众的稳婆,从业几十年,听到儿媳的话,心中不免一惊,慌忙穿好衣物,在妇人的搀扶下,凑到门前:“你们是何人?有何急事?”
“赵大娘,吾等是前街张府的家眷,我家小主半夜突然肚子疼,已经怀有身孕好些日子,现在痛的死去活来,料想是要临盆了,所以家主这才命我二人,来请赵大娘前去接生!”
“是啊,烦请赵大娘施以援手啊,务必救救我家小主!”
门口一阵急促的话语,让赵大娘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有人临盆要生。
这种事对她来说并非独见,早年也有数次,有人半夜敲门要她去接生,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毕竟不分时间,慢不得,稍有差池,那就是两条人命!
所以,干这一行的赵大娘,虽然年老,但并不昏聩,身边的妇人手脚麻利地打开门栓,借着微弱的烛光,她们看到夜色下,门外的那两名小厮。
“张府家眷?”赵大娘念叨,她住在东门里,自然记得在前街,有个姓张的大户人家,也没多疑。
“赵大娘,我们这就走吧,速速前去府邸救助我家小主,马车就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那高个汉子开口道。
“啊,这位是赵家小娘子吧,跟着一起去吧,大娘年纪大了,二位前去也好互相有个帮衬。”
小娘子看着老妪道:“也是阿娘,让儿媳跟着你吧。”
赵大娘略微踌躇,儿媳虽然也跟自己接生过几次,但是仍旧手生,但是一想到天黑事急,也只能点头同意。
看了眼锁上门的婆媳二人,两名小厮相视一眼,嘴角露出笑意。
“赵家小娘子,烦请随我上后面这辆马车,大娘在前,会有我们兄弟照顾,一会就到了。”
在妇人要登车时,被面前的高个小厮拦住,引到了后面的马车。
虽然疑惑,但是赵家娘子也没多想,毕竟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这种俗礼也没放在心上。
“驾!”
随着车夫挥鞭,两辆马车动了,车轮辘辘,在巷弄里疾驰。
入车的赵家小娘子,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阵大力扯进,接着便被人捂住口鼻,毕竟是一名女子,刚用力挣扎了几下,身子就慢慢瘫软了下去……
赵大娘毕竟是住在东门里几十年的人,耳力和方向感极好。
刚走了不远,她就觉察到不对劲,这不是去前街张府的路,而且方才,在耳后依稀响起的车轮声逐渐远去,想到自家的儿媳妇还在后面那辆车,惊醒了过来。
忙掀开车帘,朝后面漆黑的巷弄望去,哪里还有马车!
连个鬼影都没有!
“停车,你们停车,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何人,这根本不是去前街的路,我的儿媳在哪,你们……”
赵大娘话未喊完,便感觉后脑一震,便失去了知觉……
马车停下,车夫瞪了眼车内道:“真是聒噪!”
“就将这个老妪扔在这里,让其自生自灭吧,不需要杀她。”
这拨人算的很准,他们的计划并不在赵大娘,而是在她的儿媳——赵家小娘子!
虽是仲春二月,金城的夜却很冷,雨水顺口房檐滴落,打在街头赵大娘的脸上。
破晓时分,天边刚升起一抹鱼肚白。
金城县衙的三班衙役们,就被门口的隆隆击鼓声吵醒。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金城县令郝瑗,身为金城县令,他比谁都忙,最奇怪、最忙的便要从今年刚开春算起。
而且,很多击鼓鸣冤者,大多都是这个时候,所以郝瑗的生理作息,也只能随之调整。
郝瑗身为金城令,年近四旬,虽是壮年,就是生猛如牛的人,却也禁不住这般玩弄,更何况是他。
原本他需要天亮起床,美滋滋吃个粥。但是现在,每隔一阵,城中就有案件发生,似乎有人故意跟他作对!
郝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啪。
“堂下何人?所述有何冤屈?”郝瑗只能无耐升堂,他端坐案前,右手一拍惊堂木道。
堂下跽坐之人,自然便是赵大娘,她在昨夜被人打晕后,扔在了街边,一觉醒来却已经破晓,想起昨夜之事,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就来县衙门口击鼓。
“老身也没有想到啊,那些人如此歹毒!
我儿本是货郎,常年在外,他们趁着我儿去袍郡走脚,不在家里,半夜来扣门叫我去东门前街的张府接生,谁知道会打我那儿媳主意,县官老爷,你可要为老身做主啊……”
赵大娘哭成了泪人,差点昏厥,还好被小胥扶住。
听到赵大娘的哭讼,郝瑗一阵头大,这正是他现在最为头疼的案子,像这样的人口失踪案,这个月已经发生第五起了,令他是吃不好、睡不好。
郝瑗逐渐发现,这几起案子里,失踪的人口,竟全是女子!
他握紧双手,咬牙切齿哼唧道:“小子,别让我逮到你,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旋即,又一脸堆笑,起身下堂扶着赵大娘:“大娘且先暂回。
相信本官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几日,你先不要外出,安心待在家里,本官会派人守你的安全,一旦有事,还需要你再来府衙问话。”
“草民谢县令老爷、谢县令……”
赵大娘身子绵软,在衙役的搀扶下,千恩万谢地出了大堂。
郝瑗眼中精光泛起,他身为金城县令,掌管一方军政,自是要为百姓着想,虽然如今大隋朝根基腐烂,地方县官政治苛刻,侵害百姓,背公徇私,不便于民,但是这种人,绝不是他,也一定不会是他!
他郝瑗,虽非清流,但也要为自己这一方百姓着想,如今有人给他上老鼠药,他自然要清算,不管是谁!
“呵,会是谁呢,专挑女人下手?”郝瑗喃喃自语,似是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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