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西班牙。

    8月26日是当月最后一个星期三，这一天对布诺尔镇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那就是每年一度的西红柿节。

    从1945年以来，这个节日已经持续70多年，从未中断过。狂欢开始的时候，作为主办方的镇政府会用卡车拉来上百吨西红柿，本地人加上来自全球各地的游客就会拿起番茄互相攻击，广场和街道便成了西红柿的海洋。

    随后的清理工作会很麻烦，只要想象一下衣服上沾了番茄汁有多令人抓狂，就能明白清扫整个镇子需要多大工作量。当然，参与“番茄大战”的游客尽兴之后也会成为志愿者，义务帮忙扫除。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这个劳民伤财的节日到底有何意义，那只能说，他们同样也不理解快乐的意义，毕竟这是唯一一样可以令人类不计代价去追寻的东西。

    不要拿生命、爱情、自由这些来和快乐作比较，你拼命活着、与人相爱、无拘无束，本身就是为了快乐。

    按照惯例，节日会在中午12点正式开始，在这之前，游客们会等候在人民广场和附近的街道上，卡车来了之后，届时主办方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朝着上百吨西红柿蜂拥而上。

    而从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乐队穿越大街小巷，喇叭朝天吹着招摇过市。

    第一支乐队的出现实在是太早了，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吹吹打打的走到街上。镇里的居民都习以为常了，没人表现出不满，就像中汉人对大年初一凌晨的炮仗也格外容忍一样。

    但这不包括满山桃。

    她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只遮住了下半身，脸上带着疲惫和不耐烦的神色，显然昨晚没轻折腾。

    窗外的喇叭声加剧了她的起床气，她忍了好半天，本打算等乐队过去了接着睡，没想到街对面的一户人家开了门，一位少女捧着鲜花跑出来，献给了乐队中的某个喇叭手，然后他们就停驻在这，为这个少女的主动和勇敢奏了一首曲子。

    满山桃忍无可忍，干脆掀起被子，一步冲到窗前，想要痛骂这些卑微的人类，

    “刷啦。”

    窗帘适时地拉上了。

    莫征手握拉绳，盯着她一丝未挂的胴体，无奈道：“相信我，他们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站在窗户底下吹上一整天。”

    满山桃转怒为笑，用手指勾住他的下巴，魅惑说道：“那你也可以再玩上一整天，看看我和他们谁的动静大。”

    “......”

    这他么谁扛得住啊！

    但是扛不住也得扛，因为接下来还有正经事要做。

    “收拾收拾起床吧，原本我也打算叫你来着。”莫征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打开衣柜，取出西装外套穿在身上。

    黑西装，白衬衫，条纹领带，世界上最普通的装扮，也是能最大限度提升一个男人气质的装扮。穿上这身之后，莫征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颇为儒雅的中汉商人，为了加强这种气质，他又戴了一副无框眼镜。

    相较之下，满山桃就磨蹭很多，即便不需像普通女人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的涂脂抹粉，但对着镜子梳梳头、拍拍粉底，这仍是日常刚需。

    再说，妖怪又不是不长痘。

    毕竟她连月，呃，年经都来。

    坐在化妆镜前，满山桃一边捯饬，一边跟莫征聊些有的没的。

    “S病毒搞得全世界人心惶惶，这个节骨眼上这里还聚众狂欢，不知道镇政府怎么想的。”

    “你低估了人们对快乐的需求。”莫征打着领带，说道：“别说一场疾病，就连战争都没能使这个节日中断过一次。”

    满山桃鄙夷地瞥了一眼镜子里的他：“无知真要命，据我了解，1945年以来西班牙没经历过任何战争，距离当时最近的内战也在1939年就结束了，不过独裁政府对共和派的屠杀倒是一直持续到了1943年，这与西红柿节的诞生也有两年之隔。”

    说完，她挑了挑眉毛：“纠正一下，先是监禁，后是屠杀，四年之内大概死了15万1000人，这听上去有点悲惨，不过百姓只要互相扔扔西红柿就能忘记这些惨剧。”

    莫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任何时候。”满山桃俏皮一笑：“生命漫长，岁月悠悠，无论活多久，读多少书，都不能预计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只好对过去产生兴趣。你还想听什么？我知道很多跟历史书里不一样的桥段。”

    莫征确实来了兴趣：“比如呢？”

    “比如......有个妖怪曾在不同时代以不同身份出现，但这些身份无一例外，都是独裁者和野心家。人们以为某个君主死于疾病，某个大帝死于暗杀，却不知道他真正的终结——是猎魔人伪装成敌国士兵，冲进总理府的地堡里结果了他。”

    莫征听得目瞪口呆，大张着嘴说道：“所以，这是个喜欢发动侵略和掀起战争的妖怪？”

    “不。”满山桃说：“这是个喜欢跟人类做游戏的妖怪。”

    “......”

    ......

    ......

    布诺尔镇的房子普遍不高，白房顶和红砖外墙是主色调。在这里，你基本看不到为生活忙碌得马不停蹄的人，除了3F大厦里的那些。

    这是一家全国知名的通讯设备公司，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把总部建在这，也许布诺尔镇的生活气息刚好跟企业理念暗合。

    这个理念可以用3个F来总结：ForFurtherFreedom。

    使自由更进一步，这是3F人对自己生产的通讯设备的认知，也是他们的产品能够大卖的原因，不过根据莱妮提供的情报，3F实际应该解读为：ForFinalFlame。

    文艺一点的翻译可以叫，是不是觉得这家公司立马变味了？

    没错，它实际上是一个西班牙本土的异常生物组织，当然，跟肉用天的影响力肯定没法比，其成员也并不凶猛，只是抛开表面业务，他们私底下做的事却令人很头疼。

    这个组织在兜售情报。

    客户群体是全欧洲的妖怪。

    天知道他们通过销量巨大的通讯终端掌握了多少机密，可怕的是，3F的云端服务器连金子都黑不进去。莱妮也早就想窥视这台主机里的东西，可是他们把它安置在一间电子屏蔽室里，电波分身无法进入，而且一旦接触屏蔽层，还会触发警报。

    三天之前，也就是8月24号，距离拉尔夫在布达佩斯召开峰会过了一个月零10天，与会各国基本上已经把名单交上来了，只有西班牙拖了后腿。

    当时拉尔夫曾致电的领导人阿方索，得到的回复却是：目前搜集上来的名单远比他们预计的数量要低。

    这种事照理是不太可能发生的，除非计划泄密了。

    但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计划，一旦泄露，应该马上变得天下皆知才对。

    拉尔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能性，会导致某一地区的魔物集体避开检测，却丝毫不影响外界，例如相邻的葡萄牙和法兰丝都进展得很顺利。

    莱妮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当面报告给了莫征，后者经过并不复杂的分析，在极其有限的已知条件下，用了半分钟得出以下结论。

    一、有人泄露了计划内容，可能是外人，也可能是峰会内部出了叛徒。鉴于目前造成的影响，相当大的可能性是前者，因为如果冒着巨大的风险背叛峰会，就该大范围曝光这个计划才对，收获和风险至少得相抵，才能让人有背负它的动力。

    二、泄密的人泄露的并不完整，关于这点你可以这么想：避开检测的魔物如果知悉了全盘计划，他们绝对会向全世界公布出来，因为就算他们能活下去，作为世界上最后一群魔物，也会成为人类的众矢之的。所以他们之所以没公开，只能是因为他们也知之不详。

    三、知之不详，却选择避开检测，要同时满足这两点，就需要向他们泄密的人有相当的影响力。打个比方，如果某人告诉你去做一件事，却说：“不要问为什么，让你做你就做。”那么，这必然得是你非常信任的人才行。也就是说，某人告诉西班牙的魔物们：“最近都藏起来，藏的越深越好，尤其遇到有人拿着酒精探测器一样的东西让你吹一口，千万别吹！也别问原因，照做！”然后，他们听了，也照做了。

    四、这个知情者只保护了西班牙的魔物，说明他的影响力只局限在这个国家。另外，他之所以没有公开这个秘密，可以从两个方面考虑：1、出于利益，他或许觉得这个情报很有价值，于是待价而沽。2、他清醒的认识到，泄密之后会引起全世界所有猎魔组织的大力调查，而一旦被查出是他泄的密，他无法抵抗接下来的后果。那么，假设上面三条都成立，根据此人的智商，1基本可以排除，2的可能性很大，或者1、2兼而有之。

    把分析结果回复给莱妮之后，莫征无视她五体投地的崇拜，吩咐道：“接下来，密切注意肉用天的动向，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莱妮听完后云里雾里，为什么要注意肉用天？

    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因为莫征说完不到10分钟，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3F的负责人打来的，他声称要跟肉用天做一笔交易。

    莱妮是肉用天的对外联络人，所以电话打给自己，这并不奇怪，而且她也不笨，几乎是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很显然，莫征分析出的知情者，就是3F。

    西班牙组织，在当地有足够影响力；以兜售情报为业，智商在线；以他们的势力不敢公开秘密，只能卖给更大的组织，比如肉用天；一方面脱身事外，另一方面捞些好处......

    全被老板猜到了！

    包括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果然，对方在电话里表达了两层意思：

    首先，我掌握了一个惊天的情报，我想把它卖给肉用天，至于它有多惊天，3F这个组织请你了解一下。

    然后，我觉得只有肉用天有资格知道它，或者说公布它，我是小虾米，不敢淌这趟浑水。至于报酬，请肉用天收编我们，要是不行，提供一些保护也可以。

    莱妮捧着电话，看向了莫征。

    “答应他。”莫征说。

    莱妮点点头，回复道：“我们对您的情报很感兴趣，三天之后，我会派人去您的总部面谈。”

    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