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光带着助理教练姗姗来迟,两人背着手往孩子们面前一站,借着酒气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惶恐的气势。
小拳击队员们知道张伟光脾气不好,喝点马尿就爱随便揍人,此刻无论是谁,全都噤若寒蝉,放弃了对全峰的围剿,乖乖地按顺序排队站好。
就连刚刚还在掉眼泪的薛洪泉也偷偷将泪痕拭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站到队列里。
全峰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比这帮孩子要强上不知多少,一瞧他们这做派,便赶紧随着大流跟着一起排队。
张伟光两眼发直,打了个饱嗝儿,装作清醒的样子,大着舌头说:“怎么着,你们反了天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了是不是?你们几个,干嘛呢刚才,是不是打架来着?”
这话说完,全峰明显能感觉到挨着他站着的薛洪泉浑身一激灵,看样子这张教练平时收拾他们收拾得挺狠,再偷眼向两边儿观瞧,孩子们一个塞一个地把脑袋低下,谁也不敢跟张伟光有什么眼神上的接触。
张伟光见没人答应他,给助理教练使了个眼色。
那助理教练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的膀大腰圆,一脸没有文化的彪样儿,绕到队列背面,在全峰身后不远处站定。
粗重的呼吸带着酒气从脑后喷来,全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助理教练用手指着薛洪泉,给了张伟光一个询问的眼神。张伟光点点走。助理教练抬脚蹬在薛洪泉屁股上,将他踹得整个人趔趄几步,跪在队伍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孩子们一起打了个哆嗦,却敢怒不敢言,看着薛洪泉老老实实地爬起来,在原地垂手站好,两个手贴在裤线上,手指不住地在颤抖。
全峰听到助理教练又在身后横移了一步,抬手指着自己的脑后,心里猛然忐忑起来,脑子里不断闪念,是该躲开还是跟孩子们一样,硬吃上这么一脚。
这么想着,身上的肌肉就不由得绷紧了。
他紧盯着张伟光的表情,等他做出决断。
没想到张伟光却微微摇了摇脑袋,全峰感到背后传来的压力骤然消失,那助理教练又走到一下个孩子身边去了。
就这么挨个指了一遍,结果出了马涛和全峰以外,其他的孩子一人挨了一脚,站在队伍最前面。
张伟光走到他们面前,张开蒲扇大的手扣在他们的小脑袋瓜上,挨个掰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的视线对准自己,开始给他们训话:
“你们是不是皮痒了,知不知道为啥把你们弄出来,没弄他们俩?”
孩子们哪敢答话,刚抬起来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哑巴啦?”
张伟光走到薛洪泉面前,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没等他回答,一拳捣在他的胸口上,让他连退了两步。
“过来。”
张伟光手指往面前一指,薛洪泉迟疑着脚步挪了过来,还没站稳,胸口又挨了一拳,“你不挺能攒捣的吗?这会儿咋不说话了?”
薛洪泉眼泪汪汪地瞧着他,脸上却满是愤怒。
“哟,握草,跟谁瞪眼睛呢你?”张伟光对着助理教练笑,“他还跟我生气呢。”
结果薛洪泉当即又挨了一拳。
张伟光问他,“你生气不?”
薛洪泉没反应。
“问你话呢,生气不?”
薛洪泉只好点点头。
“生气就对了,你知道这为啥吗?”
薛洪泉又摇了摇头。
“蠢货,因为你弱啊,你们一个赛一个的弱,你说我不揍你们揍谁,人家马涛虽然输了决赛,可是过俩月我还得带着他去省里比赛呢,这都早就订好了的,对吧,马涛?”
马涛没想到张伟光突然将话题拐到他身上了,便紧着点了点头。
“来来来,你过来,我都忘了还有你的事了。”
马涛听他语气不善,犹豫着往前走,助理教练上去就蹬了他屁股一脚,他也踉跄着跟别的孩子站成了一排。
这下原本的位置上只有全峰自己一人儿了,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走过,省得还要白挨一脚。
他刚迈步,就被助理教练勾住了脖子,亲密地跟他站在一处,这小子咯吱窝的酸汗蹭了全峰一脖子,听他说道:“你着急啥,没到你呢,老实在这站着。”
张伟光来到马涛面前,举起拳头后却稍微迟疑了一下,用远比对其他人轻得多的力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眯着眼睛质问道:“你小子是不是以为我傻呢?”
马涛一愣,随即答道:“没有,教练。”
“你他妈自己偷摸减重,比赛的时候浑身没劲,结果才输给那小王八蛋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丢脸?”
最后一句话出口,张伟光脸上又带了狠劲,拳头顶着在马涛肩膀上使劲一推,让他不由得退了半步。
马涛大声答道:“不是,教练。”
“那你说说,我听着,你到底是为了啥?”
“教练,我体重比他大,我就是想凭真本事打比赛,我以大欺小不公平!”
“公平?”张伟光眼睛瞪得滚圆,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马涛耳边咆哮,“这他妈世界就没有公平,你赢了,才有资格去谈公平,蠢货,你以为你的体重就不是真本事了吗?肌肉是那么好长的吗?你因为这么一场破比赛,耽误了省里的比赛怎么办?”
马涛毫不示弱地迎上张伟光的目光,“不会的教练,我会长回来的!”
张伟光气的呼呼直喘,随后用稍微平和地语气说道:“放屁,打拳击只有不断赢才有机会,你输了,你的机会就没了!”
马涛听到没机会了,态度才严肃了起来,问道:“教练,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机会了?”
张伟光向后走了两步,拉开了与前排队员的距离,郑重地说道:“你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晚来了吗?”
众队员暗自腹诽,这不明白着吗,又喝了呗,这不常有的事吗?
张伟光像是读出了他们的表情似的,说道:“刚才健身房的卢老板来了,招呼郎校长和我一起去吃了个便饭,人还算客气,亲自到宿舍找的我,又打车去接的郎校长,”
全峰在心里琢磨怪不得刚才不到十二点半,老卢跟他一起吃过饭就急匆匆地走了,原来是干这件事去了,这地缸精善于钻营的本事还是没丢。
“可说的事就不那么客气了,马涛,郎校长刚才说了,这场比赛的结果引起省里注意了,因为你输了,人家想要换人去比赛,你不用那个表情看我,你以为去省里比赛光是比赛吗?那是省队也挑人才呢,你连一个既业余又比你小五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人家凭什么给你名额?”
马涛这才意识到这场比赛的重要性,有些懊悔地回头瞄了一眼全峰,后者也在用惋惜的眼神回望着他。
“你也别沮丧,这事儿我给拦下来了,郎校长去申请,下个月省里的教练下来挑人,那时候你再好好表现吧,说不定还能搬回一城。”
张伟光又对着其他队员们说:“你们呢?你们这帮废物点心,人家健身房现在是咱们合作的训练基地,人家铅球和标枪的上午都已经去了,就这事还是刚吃饭的时候听卢老板说我才知道,郎校长根本就没跟我提让咱们队去的事!”
“他不提,我也知道为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熊包太弱了,卢老板特意在饭桌上跟郎校长提,就算拳击队不能全去,也选两个孩子去练去,体验体验,这郎校长才松了口,我他妈急匆匆赶回来跟你们说这件事,寻思着你们怎么也该知耻后勇,好好练练,结果我不在,你们干嘛呢?”
张伟光走回队列面前,挨个用拳头怼那几个孩子,“打架!合伙打新来的队员,你们就这么点能耐?还他妈吃亏了是不?”
张伟光余怒未消,盯着薛洪泉脸上肿起来的淤青喘了好一会儿,
“行,下午就队内单淘,最后剩下的两个以后每天早上五点,去健身房早训,你们不都不服人家新来的吗,这回给你机会,要是觉得干脆赢不了,拳击队你们也别待了,省着力气回去帮家里种地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