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破门而入,正好与迎面走出的左沂擦肩而过,老人知道事态紧急,仅是和左沂对了一眼相互颔了颔首,便各分其道背路而行。
他大嘴一咧,黄牙外翻,嘿嘿一笑,”老窝囊,遇到麻烦了吧。“
一指扫雪客的鼻尖,老人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佯笑道:“把左老烈打发出去,雪城还能守得住?你可别看小老,今日你就算跪下来抱着大腿相求,小老儿也不卖你这个情。”
大抵是因为性如烈火而被起了个“左老烈”绰号的探雪城第一武夫疾行的步子僵了一僵,扎根脚下,出步无痕的身法都随着乱了两步才重新恢复如常。
扫雪客没好气的看了看张嘴傻笑的老人,侧头对着自家夫人道:“五峰关口不能开,稍后我在城门与对方叫阵拖延,你顾好家里,叫卫晗速登回阁,补虚之事,便在今日吧。”
雨仪有些犹豫,“夫君,倾儿还未把你留在书上的安济内息吸收干净,此时补虚,万一身体不堪重负……”
老人十分不恰当的开口催促道,“老窝囊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快别他娘的废话了,老窝囊,城门口子那群乌龟儿子什么道行,你都清楚罢。“
见一向最为护短的老人都没有异议,雨仪点了点头。
“乌合之寡,何足道哉。”扫雪客浅笑一声,将夫人搂在臂弯间的手施力掰开,举步便要出门,却见老人笑呵呵的望着自己,他这才恍然,原来这老头是等着自己求他呢……
对于口是心非,说着不应,实际魂儿都飞到城门外的老人家他一向毫无办法,只得掸了掸衣角袖尾的褶皱,郑重其事的作了一揖。
“老仙儿!探雪城危难在即,间不容发,还望老仙儿别再计较殊离以往疏忽怠慢之过,不计前嫌,不吝出手,以解雪城遭围之害!”
一番“情真意切”“实事求是”的言语,老人依旧是没有正形的拿腔拿调,轻咳两声。“小老儿以后要喝这凉胜温,你管不管够啊?“
“管够。”扫雪客浅笑。
“那小老儿要爬你这白帝神树,吃一吃上面十八年一开花复十八年一结果的白帝果子,你肯是不肯?”
“肯。”扫雪客额带黑气的再浅笑。
“那主峰下镇着的洗清石,让小老儿把他抱走,想丢就丢,想弃便弃,你肯是不肯?“
扫雪客面上黑气更重的再再浅笑,这一次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点头。
“那……“接下来的话刚出口一个字,修养品性涵养让世人根本挑不出瑕疵的扫雪客抬腿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这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的歪风邪气果然不能助长……
……
立剑峰上立剑阁,傲然矗立于天下十岳榜眼之位的白帝五峰雪山的最顶峰,奇天下之奇,绝天下之绝。
周倾站在阁门前,任凭山风四方袭来,他依然岿然不动,面无表情,似是想要用寒风扫去心中升起的一丝不安感。
直觉带来的信息他从来不敢轻视,更何况这一次的不安令他惶惶难以终日,不得不放下手头学习,出阁透气。
不知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山雨欲来,乱象将生的味道,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丝毫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不会是昶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父亲……
正自胡思乱想间,忽感脚下整座主峰轻微的颤了颤,天外飞来的隆隆声响彻耳畔,恍若鲲鹏展翅,抖动间雷霆紧随。
下一刻,山崩地裂中天昏地暗。
眼前白蒙蒙的模糊之色堵塞视线,仿佛置身在迷雾浓云之间,隆隆声破空电射,极速靠近,竟是在朝着周倾而来。
周倾还未从迷茫中复苏,一颗白色的大脑袋便拱到了他的身前,小小的身子人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倾才感觉脑海中多了一丝清明,眼前也渐渐从混沌回归清晰,聚焦半晌,便和一双清澈夹杂着些许疲色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对方白绒绒的羽毛在霜风拂过时轻轻颤抖两下,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两只眼睛瞪的滴溜圆,水灵灵神采奕奕。
周倾好奇的伸了伸手,试了试,见对方并未闪躲,这才在对方通体雪白仅有翅尾夹着三缕金光的翎羽上抚了抚。
上下打量一遍,周倾心中暗惊。
竟是一只极为罕见的雪地鹏,此兽甚至比四色鹿还要难寻,放眼整个天下,这种鸟类的数量只怕用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观其翅尾金翎不过一小撮,想来出世未久。
早听闻扫雪客行走江湖有一丈余之高的大鹏鸟为伴,有传说言称那是如来大佛座下的金翅大鹏下世,故有人称之为“大佛金鹏”。
近些年扫雪客少出江湖,足有二十年没有人看到过那只与扫雪客亦朋亦友,时常飞旋在扫雪客上方时时为扫雪客抵御危险的鹏鸟,即便是探雪城中人也不知扫雪客将其藏到了哪里。
故而江湖鹊起传闻道,大鹏迟暮,气力将竭,命不久矣,当周倾看到这双眼瞳中充斥的疲态,就知道传闻是真的了。
雪地鹏极难生育,不分雌雄,一生仅有临终前方能诞子,其子出世后,那位即是父亲也是母亲的老鹏注定要随风西去了。
小家伙眼中的疲态亦是因此而来,老鹏由于诞子后气数将近,为了能够有时间将平生“所学”以及看家本事教给后代,必须要借食幼子的羽毛来续命。
这也是在敦促小家伙尽早褪毛生金的一种手段,当双翅的白羽被老鹏啃撕干净复生金翎后,老鹏也就真正走到了尽头。
小家伙天天遭受抽剥之苦自然活的艰难,周倾十分理解,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而来,他还是轻柔的抚慰着那双翅后被撕烂的新伤。
口中低低道:“鹏鸟前辈西山日薄,来日无多,可惜我在阁中闭关,无法前去看望拜会了。”
周倾沉沉惋惜,“鹏鸟前辈这一走,赵城主会很难过吧。”
……
主峰与挺剑峰之间所筑之城楼,高十五丈,宽十二长,长一百一十七丈,巨门恢宏,白雪攀上朱漆之色,庞然牌匾上书“探雪”两字。
扫雪客和老人双双抱手城头,淡看下方。
原本空寂无人,连守门人都未见一个的城楼之下,忽的站满了人。
人头绰绰,杀意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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