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万丈深渊。
白衣的男子面对千里寒波,背手而立。
风,竭尽全力吹到这里,
拂去流云,却连扬起落雪的力气都没有。
飞鸟望崖兴叹,
擎天一柱,破云冲天。
终年不化的雪深埋千年的种子,
一束梅花,四季常开。
目之无极,
江山大地尽收。
心之驰往,
乃是天地相接处,
笼罩无边混沌之气。
白衣男子取下腰间酒葫芦,
连饮三大口,
酒烈如火,
吞吐之气,能烧红云,能燃冰潭。
男子闭目,云层在腰间荡开,
日月只在举手之间。
忽地他纵身而跃
若星辰而坠,若江河绝川。
浓云层层而破,
耳旁,
天风在呼啸,大地在喝彩。
久在牢笼,这是破茧一跃。
困于心结,这是碎郁一跃。
光虽快,尤不及身,这是造化一跃。
梦虽远,无有不达,这是涅槃一跃。
触潭一瞬,白衣男子袖中飞出半柄残剑,
绽放万道光芒,
托起男子,扶摇而上,
极速中,天地重归一物。
白衣男子睁开眼,又连饮数口烈酒。
残剑之上他在摇摆,
若久病,却有坚如石,硬如铁之骨,摇而不翻。
若深醉,却有根于天,植于地之脚,摆而不倒。
恣肆汪洋,纵横挥洒。
“浊酒一杯,天地再无我!”
“浊酒两杯,我无天地无!”
腾云九万里,河岳一步中。
云隙中,只可见光,一耀而过。
晴空下,只见雷鸣,一闪无迹。
这便是剑仙!
逍遥御风,畅饮天地,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穿越灵山,穿越灵海湖,从西向南。
跨过湖西九郡,跨过天剑峰,横穿兴龙帝国。
天之南,海之畔,眼前便是明光天山。
白衣男子在山前一块巨石旁落下,收起了残剑。
这块巨石约有十丈高,上面潦草的刻着四个大字:“刀劈光明。”
天山之上光明顶,圣池侧畔天地宗。
四百年前,离忧横刀一把,力战天地宗,留下了不朽的神话,而今天历史将书写新的神话。
“万鬼!我来了。”
白衣男子说完,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巨石,石上文字消失,石粉飘飘而落。
“出来吧。”
“主人!”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从巨石后走出,拜伏在地。
这女子居然是京都夜后玲珑姬。
“贺瑄跟你说了?”
“就算瑄儿不说,我也会来的。算日子已经到了。”
“回青丘吧。你不必对我如此。”
“百花阁呢?”
“百花阁是你的私产,怎么处理都随你。”
“主人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你了,你还好吗?”
“本是故人,何必寒暄。”
“听说那个小丫头长大了。”
“是。”
“主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她吗?”
白衣男子没有回话。
“主人我已经陪伴了你一百二十年了!你该放下了。”
“有些事,是永远都不会放下的。仇恨和爱都如此。永远放不下。”
“比如向万鬼复仇吗?”
“这是我第二次来明光天山。第一次来,万鬼的徒弟告诉我万鬼正在玄冰中深眠,要我一百年后再来。匆匆间,一百年已经过去,这剑也该还给天地宗了。”
“主人,你知道百里乾坤他们正在蠢蠢欲动。”
“是啊,也到了该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主人,你不该在这时候找万鬼,你和万鬼是生死相搏并不是一较高下,你并没有胜他的把握。”
“胜负输赢又有谁能预料。”
“就算你胜了万鬼,但如果因此受重伤,又怎么能跟百里乾坤一战!”
“那就让百里乾坤杀了我吧。为他的孽子孽孙们报仇。”
“王路!如果夜雪还活着,你会听她的对吗?”
“夜雪已经死了!”
“如果夜雪真的还活着呢?”
“住口!”听到这里王路勃然大怒,在他心里,夜雪是永远伤。
玲珑姬吓得赶紧埋头扑伏在地。
“小狐狸,回青丘吧。这么多年你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回家吧。”王路看着玲珑姬发抖的样子,舒展了眉头,轻轻的将玲珑姬从地上扶起。
“主人,对不起,玲珑是怕你出事,玲珑不想你......”玲珑姬已然泣不成声。
“不想我死是吗?我知道。可是生死有命,一百年前我早就该死了,之所以多活了这一百年就是因为还有事没有了结。”
王路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一生受人的恩惠太多,老天却不给我报答他们的机会,我能做的就只有替他们完成遗愿。”
说着,王路拿出那柄残剑:“天地剑原本就是天地宗的至宝,我理应替李慕白师父物归原主。而师父,师娘的大仇,万鬼也该做个交代。所以我必须赴这百年之约。”
“我知道,主人,我知道。玲珑有个请求。”
“说吧。”
“能不能让玲珑陪你一起去圣池?”
王路对着玲珑姬微微一笑:“好。”
玲珑姬破涕为笑。
万鬼是圣律大陆三大宗门天地宗的宗主,传说他已有五百年的修为。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算曾与之一战的离忧也不知万鬼的相貌。
四百年前万鬼的修为已达结丹巅峰境界,时至今日他的修为又到了何种境界?
玲珑姬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身旁这位自己叫了一百二十年主人的王路今时今日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她甚至不知道王路因何成立飘叶。
飘叶建立的最初几年,玲珑姬陪在王路身边,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但随着贺瑄的成长,王路开始在落霞山下隐居,平日里和她都是书信来往。
再后来,王路收养了一个孤儿,便将飘叶所有的事务交给贺瑄打理。
慢慢的连书信都没了,一切都是贺瑄代为传话。
锄强扶弱,匡扶江湖正义是飘叶明着的目的,核心成员也在时刻监视百里乾坤等人的动向。
但是,玲珑姬知道飘叶的成立绝对是有其他的极为重要的目的。
这个目的没有人知道,平日里所有的任务都是分拆的,每个人了解的都只有一部分,而且他们绝不会把自己的那部分讲出来,对于王路他们不只是忠诚那么简单,更贴切的说那是一种信仰。
贺瑄接手飘叶之后,虽然看着还跟以往一样,但是做的很多事玲珑姬都很难理解。
玲珑姬很早就想当面跟王路问清楚这些:“主人,瑄儿.......”
“贺瑄怎么了?”
“没,没什么。”
玲珑姬开了口却没有问下去,因为她知道贺瑄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对王路不利的事。
上山的路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