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郊外,钟鹿山山脚。
诸葛伯昭和谢缊长身而立,他们此来是相送的。
在他们身前,是简装打扮的顾小年、柳施施和凤梧。
除此之外,此地再无他人,只是在一里外,是无数锦衣卫和六扇门的精锐。
“恐怕江湖人也已经渗透进来了。”谢缊说道,“他们会缀在你们的身后。”
一语双关,谁都知道他说的是附近的那些公门中人。
凤梧却不在意。
诸葛伯昭只是看着柳施施,有些不舍。
“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至于么。”柳施施话虽如此,但她知晓此次凶险,因此话中脸上也难消伤感。
“我的刀在他手里,他要是不能保护好你,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诸葛伯昭没去看顾小年,只是这一刻的他不是高高在上握人生死的通天神侯,而是一个看女儿将要远行的父亲。
顾小年笑了笑,冥刀他用的顺手了,就打算这么一直用着了,反正放在对方手里也没甚作用--人老了,就别舞蹈弄棒的了。
谢缊摇头,他是为大周朝廷做事的人,伤感虽有,担忧虽有,但最希望的自然还是此行顺利--就算不能得到有关长生之秘的机要,将其毁掉而不致落入江湖人手上也好。
他是读书人,此情此情自是满怀胸臆,但文采稍歇,他所说的只有一句,“前路未卜,保重。”
他这话是对顾小年说的,因为他知道如今对方所面临的是什么,而江湖诡谲,至此他亦同样心寒。
顾小年点头,抱了抱拳,“两位也要保重。”
“婆婆妈妈。”凤梧撇嘴,手上出现了好似哨子样的事物。
吹响后,声音尖锐,遥遥传出。
顾小年和柳施施想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眼,俱都含笑。
少顷,天空有巨大阴影而来,卷起一阵狂风。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凤鸟,甫一出现便吸引了诸葛伯昭和谢缊所有的注意力。
等他们稍稍回神,眼前的三人已经跃身到了凤鸟的背上。
“义父,先走了!”柳施施在半空招手。
“哎。”诸葛伯昭下意识应了声。
不只是他们,就连在这官道附近,山脚周围隐藏之人都遥遥看着那凤鸟振翅而起,眨眼便隐没在天际。
懊恼者有之,无奈者有之,愤恨者亦有之。
而不管身后事如何,已经乘风而起的三人自然不了解,也不在乎。
……
这里是大周的东岸,一望无际的是东海。
东海之上岛屿无数,物产丰盛,此时虽已冬时,仍不乏有出海的人。
“那里应该是青河郡。”
百丈高的空中,柳施施坐在凤鸟宽阔的背上,指着下方某处,对一旁的顾小年说道。
“是青河郡。”顾小年含笑点头。
而看着两人,凤梧既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也有些莫名的孤单。
自入江湖,从前已远,今后便只孤身一人。
她低头,手掌抚摸着身下光滑的毛羽,默不作声。
柳施施敏锐地发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稍作思量便已然明悟,也就恢复往日般的恬静。
天上的风很大,越靠海而风愈大。
凤鸟开始飞低,不乏有人看到,遥遥指着,跳脚而望。
“快到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凤梧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轻声开口。
顾小年心神微凛,站起身来。
此行虽然安然,但不代表入海之后仍会如此,而且那艘楼船既然数千年未有人得见,必是隐秘之地。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凤梧如今受制,而且也并未有什么失当之处,但顾小年依旧不会放松警惕。
凤梧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
这里是远离大周东海岸线的东海深处,他们飞越了无数的岛屿,看到了珍奇的海兽和飞鸟。当然,柳施施吃惊于偶然经过的巨鲸的庞大,顾小年却只是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而在岛屿渐渐稀少之后,顾小年终于失去了方向,在经过数息的狂风区域之后,未知终于在眼前显露真容。
眼前是一座枯岛,黑石遍布,有一艘巨大的楼船搁浅于此,很难形容它的庞大,因为它有一段深陷在枯岛的泥沙和海里,仅是露出的一部分便有二百余丈长。
这是迄今为止,前世今生顾小年所见过的最大的船,它并非是全然木质结构,还有不少金属和机关--在先秦那个时代,正是墨家和公输机关最为鼎盛的时候,哪怕距今已有数千年。
这艘蜃龙楼船有腐朽的迹象,而且还很多,再好的材质也抵挡不了数千年光阴的风吹雨淋,能坚持到现在还未彻底垮掉已经是奇迹了。
“怎么样,震撼么?”凤梧笑着说道。
柳施施点头,顾小年同样如此。
看着两人的样子,凤梧轻声笑了笑,有些得意,就像是引着客人参观自己豪华的家居一样,她有种为此地主人的骄傲。
顾小年两人自是友善的笑意,他们能理解,而且也确实被眼前的楼船所震撼到。
这是奇迹,属于人类的奇迹,这句话在顾小年的心中浮现。
“走吧,进去看看。”凤梧说道。
凤鸟振翅,熟门熟路地飞向楼船。
而像是通人心意那般地,凤鸟特意围绕着这艘楼船飞了一圈,然后飞进了楼船上某个张开的空洞。
等落下,顾小年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只不过里面很干净,基本没有落羽,也没有异味,毕竟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这是它的家。”凤梧说道:“它们一窝被捕获之后,船上的人就把这里腾了出来,用笼子来困住它们。无休止地驯服,而它是最小的一只,另外的两只被放出去,充当眼睛。”
凤鸟唳叫一声,嘴喙啄了啄羽毛,而凤梧则抚摸着它腿上的巨大铜环。
顾小年这才看到,原来这只凤鸟的左腿被一个巨大铜环洞穿了,想来是用来拴着铁链的。
“我可以帮它取出来。”他嘴角轻抿,开口道。就当是当作搭乘的酬谢了,他想。
凤梧默默点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如在与那凤鸟诉说什么,她一遍遍抚摸着它的左腿,脸上的表情带着悲伤,像是触景生情。
铜环是洞穿而过,在凤鸟的腿上,伤口处仍有血不时淌出来,还有些浓水。
柳施施心有不忍,“我能帮上什么?”
顾小年摇头,幸好铜环是穿在肉里的,他并掌成刀,无息落下。
铜环掉在地上,因为沉重而将腐朽的船板砸出了一个洞。
“忍着。”顾小年说了句,手掌微动,隔山打牛之劲运转,嵌在肉里的铜块与血肉整个分离。
凤鸟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其中饱含着难喻的痛苦,它下意识振翅蹬爪,却被早有准备的柳施施和凤梧安抚住,然后顾小年便将铜块硬生生抽了出来。
血流如注,顾小年从乾坤袋中拍出止血用的药粉等物,而凤鸟早已经只剩哀鸣,身子一颤一颤的。
他看了看解决是解决了,但肯定是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才能长好。
凤梧松了口气,安抚过后,凤鸟老实而呆滞地趴在窝里,明亮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三人。
“走吧,先去做正事。”包扎好之后,凤梧说道。
顾小年点头,与柳施施跟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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