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露。
如鱼得水。
这就是王曦此时的感受。
他丝毫没有那种被灵力撑来胀得难受的感觉。
数不清的灵力犹如浩渺无垠的汪洋大海一般,围绕在他和嬴莹周围,看似汹涌,却异常温柔。
当王曦需要的时候,只用一个念头,便能对这些灵力任意驱使。
用多少,取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这些灵力经由王曦,悉数过渡到嬴莹体内,而后者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他,全神贯注地运转着这些精纯的灵力,开始全力逆转大阵。
白光渐渐自嬴莹体内澎湃而出。
刚开始,只是犹如烟雾一般,打着旋儿逐渐扩散开来。到了后面,光线越来越锐利,像一把把锋利的刀自其体内刺出。
耀眼的光芒近在咫尺,让嬴莹显得异常圣洁,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仿佛天使下凡一般。
虽然姿势不像王曦当初从仓库顶上降下时那么优美,但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耀眼却不刺眼的白光,好像有着一种安神静心的作用,让沐浴在其中的人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
此时此刻,嬴莹就是一个人造的太阳,只不过没有那炽热的高温,光线也十分温柔。在这清晨时分,她真的做到了与日争辉。
极速旋转的灵力越来越快,已经能听到阵阵蜂鸣之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像是一首充满着神性的礼赞,诉说着这足以成为史诗的一曲奇迹。
声音逐渐变大,就在其频率到达快要超出人耳承受范围之时,戛然而止。
四下一片寂静。
人都有这样一个现象,当耳朵适应了响亮的声音之后,如果声音突然消失,会出现短暂的不适,部分人甚至会有耳鸣,或者幻听,能给人内心带来一种巨大的震撼之感。觉得自己非常孤独,整个天地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进而产生一种卑微的渺小感。
这种现象早就被人们关注到,并且开始运用在各种电影之中。
此刻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是不是因为声音太大,已经把自己给震聋了?
整个过程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也就一分钟左右。
特别是最后那一下,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以嬴莹和王曦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将那些源源不断涌过来的灵力给全部打散。如果从高空俯瞰,感觉在此地爆发了一颗灵子核弹,冲击波一圈接着一圈向着周围轰去。
“啪啪啪……”
一阵孤零零的掌声,突兀地响起,提醒着每一个人,他们的听觉还在……
鼓掌的人,是长端帝。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句话,朕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到底该倾向于人算不如天算多一些呢,还是倾向于人定胜天。朕和国师,第一次得知张小一是在华夏那边初世为人的时候,便觉得能够以此大做文章。比如设计让她杀掉王曦,进而黑化。可感情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后来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居然是王曦要往羽儿心头上捅一刀……不仅如此,最后还得自己捅自己一刀。如今,朕的丹田被毁,国师也远去了。我们步步为营,精心计算,每一子都落得准确无比,而你们里院也的确被我们牵着走……但没有想到,最后迎来的,却是这样的一场戏……人遁其一……人遁其一……还真是可怕啊……”
薛晨用两只手开始为嬴莹和王曦疗伤,只要二人魂魄稳定,那么肉体上的伤害,对于她来说,就根本不值一提。
王曦稍稍调理气息,道:“我还记得……杨主任……哦,不……子君……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他说,天道无善恶,但却讲因果。这话……其实很对。可是却忽略了一点,善恶这种东西……天道不讲,人却会讲。”
长端帝笑道:“小友你的意思就是,朕在作恶,你是行善,对吧?可你要知道……”
王曦居然打断了长端帝的话,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们是彼此对立的阵营,在零和博弈的这个规则下,只能你死我活,最理想化的状态,也不过是将太极变成等大的两黑两白。这种情况下,我们互相厮杀,彼此征伐,都没有问题。因为我们各自代表着各自的正义,没有善,没有恶,只是对生存最底层的渴望。但是……你们的做法……其实早就违背了天道。我们就犹如两个国家,那么多年来,攻伐在不断上演。或许曾经你这艽朝才是阴阳双鱼,而我们的华夏才是黑白两点。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还是回归本质,魂飞魄散。你们想要抢夺资源,便通过魂飞魄散来实现。可是啊……你们所有的天道都已经知晓了……为何就不能连起来想一想呢?魂飞魄散,是唯一能够斩断因果的手段啊!你们斩断的,哪里是这些魂魄自身的因果啊,你们斩的,是天道的秩序,是天道的威严啊!”
因果再多,纠缠再深,只要任其自身发展,一切随缘,那么桩桩件件,总会有理清的一天。可是却被魂飞魄散这一暴力手段,给强行斩断,人死账消,成了一笔烂账。
如此,连天道都没有办法,只好将这数不清的因果全部都归入那最初的鸿蒙之气当中。
可是,因果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最基本法则啊!
天道不讲善恶,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如此,方能生生不息,让天地大道往复循环。
大道至简!
却让无数圣贤……一叶障目!
王曦的话一出,长端帝似乎被击中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我朝……坚信千年的东西……原来是错的啊……
我们曾嘲笑里院,嘲笑佛家,嘲笑道家……笑他们不理解天道的本质,笑他们答案摆在眼前却从未发现。
而我们呢?
我们知道了答案……我们是开卷考试……也依然答错了啊……
如果说之前的大战将长端帝的战斗意志瓦解了,那么王曦这番诛心之言,便是彻底摧毁了他的信仰。
长端帝似乎再也不能保持一代帝王的风度,有些失魂落魄,要不是余鸿涛在一旁搀扶,他几乎就快站不住了。
良久,他轻声道:“涛哥……”
“陛下,末将……呃……微臣在……”余鸿涛已经卸下官职,被封红杏公,稍微有些不适应。
“长端铁骑,医巫双修……告诉他们吧……”长端帝摆摆手,“这样,后世的史书,好写一点,也好看一点……里院啊……可怕啊……仁义立本,睚眦必报,爱憎分明……到底哪一个,才是你们里院的样子啊……”
余鸿涛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长端帝所指为何,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干净利落地转向张吉,道:“十一院长,请。”
说完,捏出几个手决,重复了三次,然后退到长端帝身旁,垂手低头拱卫在侧。
此时,小一的情况已经明显好多了,张吉将她交给陈敏芳和代文斌,看着余鸿涛的手决,先是不解,可等到对方做第三次时,他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艽朝彻底交底了!
就在张吉捏完最后一个手决,明显察觉到了一种沟通天地的异样。他和代文斌只是对了一个眼神,后者便心领神会,闪身到他身边,二人各自调动体内巫力和灵力。
然后……一道界门换换开启了……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艽朝将界门的压制阵法的破解方法,双手奉上了!
“白先生大义,但还是对不住了。”
时信德没有犹豫,手一挥,便把命令下达了出去。
长端帝默默点头,道:“如果可以,留他全尸,再仁义一点,留道魂吧。”
他明白时信德说的这个“对不住”是什么意思。
在正面战场上,双方你死我活,里院可以不把以前的那一套拿出来用。但艽朝已经举国投降,三皇子的炼魂行为,就是私人恩怨了。
按规矩,必死!
时信德转身,道:“可以,但不见得是我里院仁慈,对他也不见得是好事。”
说完,率先穿过界门。
接下来,里院众人立刻开始破解掉界门的压制阵法,然后各自开启界门,原地穿越,返回华夏。
到最后,竟然是成建制地回去了!
长端帝和余鸿涛二人,是被三位院长给押走的,临行前,他们回头望了望,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举国之战啊!
灭国之战啊!
一天之内,结束了……
这还真的是里院的风格啊……
一向如此,雷厉风行……
最后连离开,也是显得如此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担心艽朝再次反水。
很早就说过了,里院的敌人,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一种是坏,一种是蠢。既然艽朝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而战,那么好坏暂且可以放在一边。然后事实证明艽朝的统治者不蠢,不管是长端帝还是现在的嬴莹,都是聪明人。如今,该打的仗,里院已经打了。该说的话,里院也已经说了。该要的结果,里院也已经要到了,虽说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至少不算太差。那么接下来,按照里院的思维模式,他们的任务清单上,可以把艽朝给彻底划去了。
至于三皇子……里院已经入不了眼了。
他炼魂数十人,必死无疑,凭借着目前尚不稳定的实力,虽然棘手,但还不是逆天的妖孽,了不起就是一个甲级极高危的存在,两名院长带上四名副院长,保险一点,再带上内科外科麻醉科主任级别医师各两名,不管是追击还是设套抓捕,都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只要他敢滞留华夏,那么不管躲在哪里,都无处遁形,会被揪出来。而他要是开启界门,返回艽朝,这儿依然不能为他提供庇护。从艽朝的角度来看,一旦里院找不到三皇子,必然会把目光投向这边来。嬴莹在华夏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现代科技的力量。只要里院持这种怀疑,那么他们就敢笃定这种结果。而为了避免里院的大军再次踏上艽朝的土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三皇子,双手奉上。
王曦站起身,查看了一下自己左胸的伤口。
还不错,薛晨的驭刀之术无可挑剔,手术刀尝君刀尖细长,刚好刺进心脏窦房结丝毫,抽刀之后,伤口处理起来并不麻烦,比起去年平安夜那天晚上所受的穿胸之伤,简直要轻太多了。现在经过薛晨亲手处理,已无大碍,停止了出血。只是……被放了心头血,毕竟是元气大伤,再怎么身体强悍,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王曦的灵力聚集速度都会很慢,甚至可以说,稍微有一些灵力,都应该立刻从丹田调集出来,对心脉进行温养。
所以,这注定了王曦和最后的大战无缘。
不仅他如此,小一先前在被炼魂的边缘游走了一圈儿,此刻也十分虚弱,不再适合战斗。
只不过,小一被她的父母给带走了,而王曦,仿佛被里三院抛弃了一般,留在了这里。
“这么说……以后你就会成为我们两界的联络官这种存在了……王师弟……”嬴莹道。
党明和阳生都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退开到了一旁。
嬴莹面色苍白,汉安血战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再加上怀孕,身体负担更大,此次又被取了心头血,然后凭借一己之力,强行逆转大阵,已经到达极限。
但尽管如此,善解人意的她还是选择开口说话,并且避开了那个话题。
她知道,王曦刺进自己心口的这一刀,一定让他内疚死了,她不愿让他难受,所以干脆不提,甚至从挽救了天下苍生这种层面来进行表扬,她都没有。
王曦愣了一下,默默点头,调理了一下气息,道:“是啊……师姐……让我留下来,估计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小一不吃醋?”
“估计还是要的吧……但师姐你也看到了……刚才她多么担心你……”
说到这里,王曦停下了。
才聊三两句,他自己又把话题给带了回去……
“需要帮忙吗?”嬴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王曦挠挠头,道:“这……应该不需要吧……我想,我能够处理好……小一很好哄的。”
嬴莹笑了笑,道:“我说的是子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