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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章四六三 红楼

    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欧洲三国与日本的第一次交涉在堺港进行。

    这次交涉,三国的主要负责人是英国驻东方大使贝伦伯爵,这位伯爵全权负责英国在东方的事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位高权重,恰恰意味着他是一个花瓶。

    原因很简单,因为交通和通讯的问题,欧洲与东方的往来本就不多,又是欧洲国家与奥斯曼帝国关系的紧张,使得欧洲三国在过苏伊士运河的时候时常受到刁难,所以东西方贸易的大头仍然被帝国掌握。

    而在战略态势方面,帝国虽然已经过了主要的扩张期,但在国际事务之中仍然采取相对主动的态势,在东方固本培元,在西方合纵连横。也就是说,欧洲各国在欧洲范围内疲惫应对来自帝国的挑战,相反,却很少有机会前往东方给帝国找茬。

    因为这两方面的重要原因,帝国的外交体制的配置采取前重后轻的体制,一直以来,除非帝国派遣裕王这样级别的官员前往欧洲,总揽帝国对外战略,否则帝国主要的对欧外交权力核心在西津、苏伊士与休达三地。

    掌管西津是帝国的荣亲王,可以说,除了外交战略设定这样的底层构建,荣亲王李素几乎拥有帝国一切对欧的决策权。而外交部在派遣对欧使者驻扎休达,这个使者则是主要负责联络驻欧各国的大使馆,同时担任帝国驻国联的大使。

    而苏伊士的绍杰,则负责帝国在北非和西亚在内的阿拉伯地区的事务,但因为与欧洲关系纠葛,他也需要承担一些对欧事务。

    虽然有三个核心,但李素拥有最高决策权,除非战略事务,其实都未必要请示国内。

    而外交事务,从来都是纷繁复杂的,所以,欧洲主要国家驻帝国申京的大使往往就是一个花瓶外加传声筒,很多时候没有多少具体事务。而驻扎帝国西津的领事馆,才是与帝国进行联系的主要外交机构。

    帝国的前重必然导致了欧洲方面的前轻。

    贝伦伯爵能成为英国驻帝国大使,更多是因为其尊贵的身份。而英国虽然在日本京都设立了驻日大使馆,但大使一职长期空缺的,反倒是英国驻长崎的领事更为重要。

    因此贝伦既是驻帝国大使,也负责英国在东方的全权事务。

    在京都事件中死难的倒霉蛋里,有英国人也有法国人,唯独荷兰人没有伤亡。而法国在东方的外交存在,更是流于表面,甚至连驻日本大使都没有,其在日本的事务,长期由英国和荷兰方面代理,所以在这个时候,也就拿不出一个能出面的人。

    因此,贝伦伯爵成为了主事者。

    这其实也与各国的底蕴有关,在前帝国时代,荷兰是东方海洋的霸主,虽然殖民势力被驱逐了,但贸易却从未中断过。而英国长期也是东西方贸易的主要参与者,其与帝国的贸易非常频繁,更是在次大陆地区拥有不少利益。

    而法国当年虽然也创立过东印度公司,但其实与丹麦、瑞典是一个级别的,在帝国崛起之后,就更没有多少存在感了。

    贝伦伯爵拥有一头银色的头发,他抵达日本之后,双方进行了预交涉,贝伦伯爵提出的要求就是谈判地点不能设立在京都,必须选择在海港城市,虽然他想在长崎,但最终双方妥协,定在了堺港。

    堺港位于后世大阪的附近,早年是不弱于长崎的贸易城市,德川幕府建立后,逐渐没落了,但随着日本开国,再次复兴,尤其是铁路开通。但这也挡不住大阪的崛起,并且逐渐取代其的趋势。

    谈判的地点定在了诸贤楼,这座楼在当地称之为红楼,因为是一座五层的小楼,红砖砌筑的。曾经也是堺的权力中心,那还是在第一次日本内战期间,帝国强迫日本开国,堺港就是当时的通商口岸之一。

    在那次战争中,德川幕府的利益被削弱,其中大部分被西部大名瓜分,但帝国为了贸易便利,也为了寻求支持,选出了十个城市,作为自由贸易城市,不受德川幕府或者任何一个大名的控制,而是组成和议会,而不论身份阶级,只要肯出钱缴纳赋税,就有资格竞争和议众。

    这种模式盛行一时,但这些和议众,尤其是里面商人出身的人,很快成为了日本所有保守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随着日本第二次内战,德川幕府抬头,封建领主们反攻倒算,各地的和议会取消了。

    那些商人要么成为依附于封建领主的特权商人,要么成为了买办,要么成为了大资本家,依旧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只不过已经不是独立的一方势力了。

    和议会在一段时间里,在日本属于异端邪说,邪教一般的组织,但是随着日本这些年思想的解放和外来事务的冲击,尤其是维新社的大肆宣传,当年和议会又被给予了正面评价。

    说白了,当今世界上的所有强国,无论东西方,都有类似的组织,哪怕是沙皇俄国,都有一个贵族组成的杜马议会。这被视为潮流,也被认为政治的未来。

    而现在,日本又有了一个新的和议会,列藩会议。

    堺港作为京都对外联络的门户,已经建设了铁路,因此列藩会议代表前往京都的时候,总是会在这里聚集,私下开一个会,因此红楼改名为诸贤楼。

    贝伦伯爵的一头银发在日本相当的惹眼,但他抵达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处于喧嚣之中,但贝伦清楚,那不是欢迎,而是被民族主义热情点燃的日本民众对他的示威。

    《皇国报》等大批的日本报纸,已经把京都地方的处置公之于众。但日本的民众一点也不满意,在他们看来,江川良秀所为正是日本民族的骨气展示,别说错了,应该作为英雄事迹进行宣传,而江川良秀的那两名武士,更是忠心之人,更不应该承担责任。

    贝伦伯爵进入了红楼之中,他有些狼狈,虽然精良的马车为他挡住了日本民众投来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但下车的时候,仍被扔了一颗西红柿在脑袋上,贝伦伯爵此时有些晕眩,不断咒骂着日本野蛮人的行径。

    “我的天,那是在做什么,上帝啊,难道他们要杀死那些可怜的人吗?”一声惊呼传来,是站在窗口观察下面局势的荷兰领事巴罗。

    贝伦捂着脑袋,看了一眼,发现在来时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车队,但这支车队一出现,就被人群围起来,其中一辆马车受到的攻击最多,拉车的日本矮马直接被杀死在当场,马车更是被泼了油点燃,有倒霉的人从里面跑出来,满身是火。

    “巴罗先生,是你们的人吗?”贝伦伯爵问。

    巴罗吃惊:“伯爵,我以为是您的人。”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感觉不可思议,既然那不是欧洲人的车队,为什么会遭遇攻击。

    “伯爵,日本一方的代表来了。”有侍者前来回话。在二人询问是谁的时候,侍者说道:“是福泽中津先生。”

    “快些请他进来。”贝伦整理了一下头发,对侍从说道。

    不多时福泽中津进来,三个人见面,寒暄起来,因为三人都认识,福泽中津是日本少有西学家,还曾在帝国申京长住,与贝伦伯爵非常熟悉,与巴罗也有来往。

    寒暄几句后,福泽中津说道:“原计划今天下午进行的第一轮会谈,我想要改期了。我想刚才你们二位已经看到了,有一支车队遭遇了袭击。”

    “是的,实在太疯狂了。”贝伦伯爵问道:“那是什么人?”

    “那是幕府代表乘坐的马车。”福泽中津说。

    贝伦明白了过来,虽然表面上是与日本谈,但实际却是与德川幕府谈,虽然福泽中津是日本代表,但如果德川幕府的代表后藤信纲不同意的话,一切都是无用。

    “福泽先生,在我们正式会谈之间,我们能进行一下私下的讨论吗?”贝伦伯爵问道。

    “当然,伯爵。您知道的,在下受的是天皇差遣,而与你们对立的则是幕府。说实话,我们的陛下希望这件事可以圆满解决,但这需要各方的努力。两位都在外交场多年,应该清楚,私密的交流,可以更友好的解决问题。

    我也想着,先与二位私下谈谈,再与德川幕府的使者聊聊。我想两国应该与我国有着共同的心愿,那就是这件事即便无法顺利解决,也不要影响我们这些国家之间的关系对吗。我们都是被树冠遮挡的植物,如果相互缠绕吸食,那么谁也看不上灿烂的阳光。”福泽中津表现的非常诚恳,温言说道。

    贝伦伯爵与巴罗重重点头,二人也知道,福泽中津关于植物的那番言论,确实事关各国的重要利益。

    这植物竞争论来源于福泽中津的老师木户文生,被英国与日本所熟知,那是因为,这是木户文生当年前往英国考察的时候,在伦敦的英国议会发表的公开演讲。

    显然,在木户文生看来,地球虽大,但帝国太强。几千年文明的深厚底蕴,以亿计量的人口基数,以及长达七十年的剧烈扩张,让中国直接控制了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如同一棵粗壮的大树,覆盖了这方世界,截留了全部的阳光。

    而无论英国还是日本,都是这株大树的受害者,它们想要成长,想要争夺阳光,就必须积极向上,而不是内斗不断。

    “福泽先生,我们并不能认可贵国就京都事件作出的判决。约翰先生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把性命留在了贵国。还有忠心的仆役、两个来自欧洲的随从,整整四条性命,还有阿德里安先生,他因为袭击而残疾,他的妻子更是受到了巨大的灵魂创伤。

    难道这连一个肇事者的性命都换不来吗?甚至连一个道歉,一个认罪的态度都没有啊。这让我们如何接受呢?”贝伦伯爵越说越是生气。

    福泽中津点头:“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但是我也无能为力。”

    “不,您应该有能力介入,做出判决的是京都的地方官员。而据我所知,现在的京都实际上已经掌握在天皇陛下手中,德川幕府根本无法直接做出影响。”贝伦伯爵显然也是做了功课的。

    福泽中津却是说道:“您说的没错,但有一点希望您能明白,所有的判决都是依靠日本的法律。按照我们的法律和传统,事实上判决是合理的。”

    巴罗则没有贝伦伯爵那种好脾气,毕竟贝伦伯爵是一位贵族出身,在申京多年,涵养和气度都是有的,但是巴罗呢,他只是一个商人,成为荷兰驻本地的领事,也是因为其在东方多年的缘故。

    巴罗直接问道:“福泽先生,您难道要告诉我,这个所谓的判决,没有受到日本这些激进民众的影响吗?”

    福泽中津说道:“刚才您也看到了,德川幕府的马车被烧了,那您知道,民众为什么要烧那些马车,甚至要杀死里面的人吗?”

    “暴民的思想就是一团乱麻,哪里是我能理解的,我也不屑与那群贱民拥有共同的思想。”巴罗咬牙说道。

    福泽中津眯眼,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与窗外那群人一样,福泽中津也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不能接受巴罗贱民的说法,因为他认为自己与窗外那些同胞没有什么区别,这种说法是对日本的羞辱。

    但这个时候还不是发作的时候,福泽中津说道:“那些人不是贱民,他们是爱国者,是承载日本这个国家的主体,他们就是日本!而他们之所以使用暴力,是因为他们感觉到了冒犯!”

    “什么冒犯,什么人冒犯了他们,我们刚到,与我们无关,德川幕府的代表甚至没有走进这里,就被攻击了。”

    “是我们冒犯了他们!”

    “你们,你是天皇的使者。”

    “不,我们指的是日本的政府,我,幕府,西部大名的联盟,这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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