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持续下潜,月光照射不进深海。
环境越来越幽暗,连朦胧微光也丧失了,温度越来越低。
估计达到海面下三千多米了,妖虺的速度稍微放缓,却没有丝毫停止迹象。
楚大神棍维持盘膝抱柱的姿势,浑身颤抖。
大约只有二三摄氏度的冰冷海水高速冲刷,带走身体残余热量。他无法用意念调出灵晶温暖,几乎被冻僵。上下两排牙齿磕碰得咯咯直响,周身冒出鸡皮疙瘩。
妖虺并非直入海底,水中压强是逐渐增加的。楚凡除了最初眼珠被压迫鼓出,耳膜针扎一般疼痛外,又慢慢适应了。
不过,处于全覆盖无死角的深海高压之下,纵然躯体强悍,依旧被不可避免地压缩变小。体内空气冲破紧闭的口唇,化成一连串细密气泡逃逸。
没办法,只能如此。
解决深海高压的最好方式并非抵抗,而是让体内体外压强维持一致,模仿海洋生物。
寒冷与窒息,两大杀手如影随形。
楚凡彻底陷入了绝境!
妖虺的眼珠子被扎,恐怕脑壳里乱成浆糊一团,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其实,它只要继续深潜,头顶的猎物在劫难逃。
如果撞山,楚凡倒可以在它撞得七荤八素时乘乱逃离,残存一线渺茫转机。
……
严重缺氧,楚凡愈发晕沉,咬紧牙关坚持。
天眼开启不了,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周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深邃黑暗。
死亡越来越近。
他小时候丹田被踢碎,长大后身中十七八刀。灵晶护主,是身体遭受重创后进行救治,跟人发炎了白细胞疯狂涌出差不多。
这一次,显然不会有那么幸运了。倘若被压成一摊肉酱,被怪兽吃了,怎么救都没用。
……
轰……
总算撞山了。
妖虺癫狂起来,翻腾扭曲。
楚凡早有准备,果断提前了一息撒手,滚入水中。
背后传来沉闷空洞的“隆隆”声,他顾不得回头看,奋力朝反方向游去。
海底山脉地形复杂,撞晕了头的妖虺并没有追来。
尽管楚凡的脑子像石头一样迟钝了,却明白不能上升太快,需要逐渐适应压强变化,否则肺部将爆炸。
游出百丈远后,他把速度放缓,开始努力上蹿。
小鱼一群群飞快逃离,几只闪烁磷光的水母好奇地团团转。
他游着游着,总觉得不对头,头顶的黑暗愈发浓重。
似乎,方向感迷失了……正一头扎向无底深渊。
终于,遥遥出现了一团光晕,仿佛黑夜里的一盏指路明灯。大喜过望的楚神棍什么都不想,也想不了,机械地游向那边。
游呀游,游呀游……
看清楚了,漆黑的天幕悬挂孤零零半个月亮。
游呀游……
月亮像被啃掉半拉的烧饼……
月亮像倒扣的半个碗……
月亮像缺了半边的脸盆……
游呀……
游。
楚凡停下了,知道不是水中月影,更不是天空月牙。
首先,月牙是竖立的,而半个月亮却倒扣。其次,月牙的出现是月亮运行到了地球阴影里,形状永远是两个圆不完全重合部分。
也就是说,连接月牙两个尖角的必然是一道圆弧,不会是一条直线。
他还发现一个严峻事实。
原来……自己并没有上浮,一直往深海里潜。
大概还能憋一刻钟气,绝无可能慢悠悠从不知道多深处浮上海面,只能冒着肺部受伤的危险一通疾蹿……
那月牙,怎么好像一个入口?
事已至此,楚凡冷静下来,奋起残存精力向光亮游去。
四顾茫茫,毫无依托。
似乎整个世界消失了,只有他一个人,疲惫地流浪……
海水不再粘稠,温度上升。冻僵的身子开始灵活,视野渐渐清晰开阔。
咦,有古怪!
越深温度越低,压强越大,盐分含量越高,海水密度是增加的。除非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热源与对流。
暗黑生物一般具备趋光性,可“半个月亮”附近没有任何活动痕迹。形成了一个危险区域,群魔辟易。
楚凡顾不了那么多,榨干残存精力,向前猛冲。
他看清楚了,前方居然是一个半球光幕,里面隐约露出一扇门。
突然,光球右侧,一根沉入海底的千年古木蠕动着探出沙子。上面附有一圈圈吸盘,竟是一节巨大无匹的触手。
靠,不会存在这么大的章鱼吧!
沙子和海水怎么没被搅动?
诡异与惊骇的感觉在脑海一闪而逝,楚凡憋得额头青筋暴突,一往无前。
从光球左侧黑暗中幽灵般又冲出一物,矫捷灵动,不带出丝毫水流激荡,仿佛虚空飞行。
那是一条十五米多长的虎鲸,背黑腹白,耸立的背鳍像一柄锋利镰刀,小眼睛露出冷酷幽光,阴森森盯过来。
咦,两条海底阴魂,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细想,楚凡迅速收回眼角余光,扎向光幕。
大白鲨同虎鲸都是海中霸王,一个单打独斗一个群居生活。大白鲨的牙齿尖利无匹,是穿刺型。虎鲸的牙齿是切割型,短、粗、钝,咬合猎物之后以撕扯为主。
因此,被大白鲨咬住还有可能脱身。被虎鲸咬住,基本上甭想逃跑。
只见那条虎鲸如苍鹰俯冲,数息便笼罩楚凡。巨口一张将他身子横咬,头颅向两旁疾甩。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牙齿穿透了楚某人身体,他却完好无损挣出,好像穿过了一片虚影。
咬!
逃!
再咬!
再逃!
终于,楚凡一头撞上光幕,连喷几口鲜血。
光幕剧烈震荡,数丈方圆全部染红,透出淡淡血光。一息之内,扭曲闪烁变幻了数十次,将血水逼出。
楚凡痉挛着,身子像趴在了稀松淤泥上,软塌塌慢腾腾陷入。
凶猛的虎鲸一直徒劳地紧追撕咬,待光幕将血水迸射扩散,正好被罩住了头部。
它顿时僵硬,一动不动,头部瞬间变成了一团“浓烟”向上氤氲。身躯则好像被慢火引燃的木雕,一寸一寸烧个干净。
从沙子里蠕动探出的触手横越一百多米距离,插进“浓烟”中偷偷吸取。最后如巨龙吸水,将“烟雾”一扫而空,连飘散到几十米外的丝丝缕缕也被扯了回去。
触手的颜色变得更加幽深了,浅褐中透出棕红质感,如铜锭褪去了斑斑锈迹。吸盘愈发莹白润泽,像整齐排列的两行玉玦。
懒洋洋地在空中挥了挥,重新缩回沙滩下。
一炷香工夫过去,光幕外只剩下光溜溜白惨惨一副骨架。
“骨鲸”摇了摇空荡荡脑壳,摆了摆破蒲扇一般的尾巴,转动历历可数的肋骨,慢腾腾游入黑暗,同方才的灵动迅捷简直有天壤之别。
闹出这么大动静,光幕外的海滩一直静悄悄,没有一粒沙被搅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