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五月十五。
清晨天色刚放亮,卢秀早早起身,这两日他心神压抑,睡的总是不好。
起身洗漱过,坐在屋里的桌边发了会呆,想到往日红香送早饭的模样,心中抽痛。
过了半个小时,女仆为东院女子送来早饭,也为卢秀带了一份,卢秀吃过早饭去到红香的房内,却见红香还没醒转过来。
在红香房里坐了一会,卢秀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矮案前看着桌上摞着的书籍,心烦意乱,没心思去看。
趴在桌上过了半刻,似有所觉,卢秀抬首看向房门处,却见沫柔拿着月容春露膏的木盒,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朝自己看,看那关切的模样,似不知该不该进来。
回想昨日早上对沫柔说的冷然话语,卢秀轻叹道:“沫柔姐姐,你进来吧。”沫柔闻言,跨门进到屋内,缓步来到矮案前,也不说话,只忧虑的盯着的卢秀看,卢秀道:“放心吧,我没事的。”起身接过沫柔手里装着月容春露膏的木盒,将盒子打开,正要探手取出一些敷面,沫柔抢上前道:“我来!”
卢秀犹豫了下,终是收了手,沫柔像以往那样从木盒里取出一小撮,放在掌内捻蕴开,对着卢秀的面颊,轻缓擦拭。
片刻,敷过面,沫柔盖上木盒,轻声道:“秀儿,大夫已经给红姐看过了,也开了药,你别太担心。”卢秀应道:“我刚去看过红香姨母,她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转,你也别太担心了。”
沫柔微微颔首,屋内静了下来,两人默然无言,各想着心事,片刻,沫柔轻言道:“秀儿,等红姐好转了,你…你就和红姐离开这儿吧。”
卢秀苦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沫柔急声道:“你放心,这次我和东院各位姐姐都会劝说红姐,她一定会同意的!”卢秀诧然抬眸,看向沫柔,却见沫柔望着他,面上不舍,目色坚定。
“秀儿,这些天你别想太多,等红姐伤好了,院里的姐妹会齐力劝她,定让她带你离开这里。”
卢秀蹙眉:“你们都商量过了?”
沫柔抿唇点了点头,屋内复又安静了下来。
卢秀看向屋外,天色昏沉,阴着天。
良久,沫柔轻言道了句:“你看书吧,我回去了。”言罢拿起木盒走到屋门口,回眸看向卢秀,眼中湿润,凝目看了两息,快步朝屋外去了。
卢秀坐在屋内,抿唇无言。
之后,不到半刻,院里突然响起女子的惊呼,与此同时,传来丁向原的声音。
“哎呀,睡个好觉,吃了顿饱饭,又想搞女人了。”
阴魂不散的丁向原又来了。
卢秀闻言起身,来到房门口朝院内看去,却见丁向原晃着脑袋,舒展手臂,淫笑着向采蝶的房间走了过去。
“难不成他还不知道采蝶已经走了?”卢秀暗道:“莫非容姨没和任何人说?不对,今早送早饭的女仆肯定知道采蝶没在房里,说明容姨告诉了其他人,只是没和丁向原说。”
心中尚在思忖,丁向原大踏步已然来到采蝶的房门外,看他满面笑容的模样,似是心情很好,没像昨日那般抬脚将门踹开,而是耐着性子敲起了门。
笃笃笃,几声轻微的敲门声。
“小贱人,快开门了!”
此刻院内,不仅卢秀,东院诸女也都站到各自的房门处偷瞧着丁向原。
“贱人?”
丁向原没听见回应,加重敲门的力道,可刚敲落一下,房门被他直接敲开了,丁向原愣了下,咦了一声,推门迈步进屋,在屋里贱人贱人的又叫了两声,过了会,冲出屋子,环视院内各房站在门口的东院女子,大喝:“采蝶那个贱人呢?”
院内无人回话,反而传来了一片关门声,各房女子缩身门后,都将房门关上了。
卢秀站在门口,冷眼望着面色渐显狰狞的丁向原。
“啊啊啊!”
猛然一声怒喝,丁向原站在院内疯了般大叫,脚步一点,飞身冲出院落,朝前厅的方向去了,看那模样肯定是找容姨去了。
想必依丁向原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卢秀心中惴惴,回身在屋内踱步徘徊,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不到半刻,院门处传来疯吼,丁向原又回到了院子里,卢秀心中一紧,动身来到屋外,却见丁向原脸色涨红,站在院内一副怒不可赦的模样,大吼:“容老鸨,你他娘的敢背着我把人放走,那我就拿你这院里的头牌来代替那个贱人!”连声的猖狂大笑,又道:“老鸨子竟还与我说‘你敢’?你看我今天敢不敢!”
这般喝着,丁向原眼冒幽光,扫视院内各房,目光凝落其中一间,快步动身朝那房间走了过去。
卢秀顺着丁向原的目光看去,心头霎时扭紧,他去的是沫柔的房间!
“啊哈哈哈哈…容老鸨,你不是要放走那个贱人吗,那好呀,我就搞你这院里的头牌,干你这院里最值钱的女人!今天我就做给你看!”
丁向原伸舌舔唇,狂笑着冲到采蝶的房门外,抬脚蓬的一声,将门一脚踹开,房内立马传来沫柔的惊呼。
这一刹,卢秀只觉脑中轰的一下炸开,他俯身飞快的在门口捡了颗拳头大小的石子,手中附上内力,狂喝着奋力甩手,石子飞在空中急速朝丁向原头部射去。
丁向原满脑子想着房里的沫柔,根本没注意到卢秀扔来的石块,便听蓬的一声响,石块砸中丁向原头部,丁向原痛叫着捂着头,侧首看向卢秀,眼中怒焰汹涌:“操你娘!你这个该死的野种!”说着话,转身迈步朝卢秀走来。
卢秀双拳紧攥,丹田内,内力少的可怜,昨夜爆炸过的黑虫蜷缩在体内还没恢复过来。
眼看丁向原快步走近,卢秀心中一动,返身冲进自己房内,丁向原怒吼着快步来到卢秀的房门外,却见卢秀站在屋内里侧的木床边,从床头的木柜中取出一把折扇。
啪的一声,折扇打开。
“丁向原!这是雍西王给我的扇子,你今日敢动我一下试试!”
卢秀拿着打开的折扇,直指丁向原的脑袋,咬牙道:“来呀!”
丁向原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稍愣,片刻,怒视卢秀,吼道:“臭小鬼,你以为凭着雍西王一把折扇,我就不敢动你?”
“你尽可动我试试呀!”
卢秀手心冒汗,气势却是丝毫不让。
说起来,自送折扇的那次后,雍西王又来过万红院两次,这两次他都是来向容姨要银子的,并未和卢秀见过面,不过这两次雍西王都向容姨问起过卢秀的情况。
虽然雍西王两次提起卢秀都是话头到了,兴致所致,但所有人的心里都保留了一丝猜测,即当年卢秀的那位金主父亲,会不会与雍西王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卢秀看来,以雍西王的权势,如果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肯定不会让自己在这青楼里一住就是五年,因此卢秀对自己和雍西王的传言是持否定态度的。
眼下,卢秀拿出折扇实是万般无奈之举,他心底实际上是发虚的。
门口,粗重的喘息声,丁向原怒目瞪着卢秀,咬牙切齿中,抬起右脚跨过门槛:“臭小鬼…”
“丁向原,你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院内猛地一声娇斥,是沫柔的声音,在这声娇斥后,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沫柔竟是朝着卢秀的房间跑了过来。
卢秀心中一紧,看着门口嘴角露笑的丁向原暗感不妙,沫柔已是来到房门外,她跨过门槛从丁向原身边穿过,正想朝卢秀跑近,丁向原一声笑,猛地拽住了沫柔的胳膊,稍一使力,在沫柔的惊呼声中将沫柔拉进怀内,手臂箍着沫柔的脖子,眯着眼嗅着沫柔发丝的香气,嘴角勾出淫笑:“哇哦,真香。”
沫柔立马发出惊叫,双手扒着丁向原勒在她脖颈处的粗壮手臂,卢秀瞠目咬牙,心头火烧。
丁向原哈哈大笑,痴迷的嗅着沫柔发间的香气,探头正要朝沫柔颈间亲下,不料恰在这时,院内惊呼声四起,有人大呼:“看!看!”却是院内其它房间的女子听到声响,出门围观,其中有人看到了惊人的景况。
丁向原站在放门口,在院内一片惊呼声中诧然回头,之后面色瞬间凝滞,失神间,手上没了力道,沫柔挪开他手臂,含泪扑到卢秀身前,上下盯着卢秀看,只道:“秀儿,你没事吧。”卢秀拿着折扇,心中极不是滋味:“我没事。”沫柔蹲身哭着将卢秀抱在怀内,卢秀下巴抵在沫柔的香肩上,看着门口处愣神的丁向原,听着外面的惊呼,心中不解。
外面发生了何事,让丁向原突然停手?
院内的惊呼声越来越大,听那匆乱的脚步声,不少女子正朝院外跑。
“容老鸨…你…你竟然…”
丁向原咬牙出声,连对卢秀和沫柔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跨过门槛的右脚收回,慌忙运起身法朝院门处跑去。
屋内,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丁向原的离开终归是让卢秀松了口气,他深吸口气定下心神,感受抱着自己娇躯轻颤的沫柔,心中一痛,伸手环到沫柔雪颈下方,抚着沫柔乌亮的青丝长发:“沫柔姐姐,没事了。”
少顷,沫柔放开卢秀,排扇似的浓睫轻抖,凤眸中朦胧水雾,盯着卢秀的面颊:“秀儿…”痴痴然,猛地回过神,拭着眼角回首看向门口,见丁向原不在,听着院外远处隐隐传来的喧嚣声,面上透出疑惑:“怎么回事?”
“出去看看吧。”
卢秀心中同样疑惑,他从沫柔身旁走过,快步朝屋外走,沫柔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屋外,朝高空远处看去,面上俱是现出不可置信的惊容。
只见前厅方向,阴沉的天空下滚滚浓烟飞散。
“这…”沫柔想到了什么,惊得说不出话来。
卢秀心中惊诧,转瞬想的明白:“是容姨,定是她放的火!”难以置信:“难不成…她要烧了这万红院与丁向原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