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必须反出圣音教。”
高韧观察两人脸色,见两人对此话并无意外,便接着道:
“不瞒两位,官府早已怀疑圣音教,就在两天前我们从三钟山庄出发前,县丞文再兴大人就带人到了沩山。文大人身兼本县巡捕官之职,与我亦颇为相契,他来沩山是专为查办圣音教一案的。现下我修书一封,向他说明你们出首之意,由官府派人接你们回去,你们再配合官府将其他首恶之人抓捕到位,为平定地方立下大功,这样你们自己可免一死,数万贫苦百姓亦可得保全。如何?”
刘义隆道:
“原来高少侠与官府还有这层关系!此计正合我意,便请高少侠修书吧。”
牛二丁却良久不语,最后才讷讷道:
“这个┅┅此等卖友求荣之事,似乎┅┅似乎不妥吧?”
高韧道:
“牛兄,此事不同其他。一则圣音教惑乱民众,恶迹已彰,人人得而诛之,江湖仁人志士,自应群起而攻之;二则牛兄与其他首恶者志不同道不合,不可谓之友人。刘庄主、牛兄,你们挺身而出,协助官府除凶灭恶,不只是自保之计,实乃江湖道义所在呢。”
见牛二丁点头,高韧又道:
“待平定圣音教之乱后,官府论功行赏,两位亦可得一场富贵。倘若觉得心有亏欠,将赏金拿来救济受其祸害之人,亦是大有功德。刘庄主自然会回三钟山庄经营祖业,牛兄如不弃,也可到平正公会来谋个职位,包括此役中圣音教其他悔过自新的朋友,牛兄也可带他们来平正公会谋生,我想会长一定会欢迎的。”
刘义隆、牛二丁两人答谢道:
“高少侠考虑甚是周详,我等代表圣音教其他兄弟深表感谢!那就按高少侠说的办吧!”
高韧安顿好圣音教之事,写好书信让公会的人送去文再兴处,便与大家留在麓山寺等待。他医术虽精,实际治疗的人却不多,这次倒是大大锻炼了动手能力。医术也好,武术也好,有高深的理论固然决定了层次的高低,具体的实践经验却更加重要,所谓心灵手巧,一肚子的货在手上使不出来,那也是空把式、白费劲。高韧在医治大大小小伤者的过程中,对“知行互发”有了更深的体会,一方面,从顽医处学来的知识经过实践不断得到验证,另一方面,自己也有了全新的体会和见解。他想,医术也罢,其他别种行业也罢,它们的发展历程也是这样逐渐积累起来的,在做的过程中不断改进、提炼形成更好的办法,在想的过程中需要动手实践来进行验正和补充,格物和致知交替循环,“知”才能日臻完善。
丐帮的水陆大会终于做完,陈实华在陈长功灵前践行了军令状,众人不等总舵指示,已拥戴他做了分舵舵主。陈实华新官上任,顾不得伤情未愈,带领丐帮众人离开了麓山寺,忙着要整顿帮务、补选长老,更要传檄全帮,搜寻那圣音教的教主及其余党的行踪。他临行前向高韧、展飞鹰告别,约定今后丐帮湘江分舵要与平正公会共进退,又暗暗嘱咐高韧如有需要尽可找他。
展飞鹰受伤虽重亦轻,日常活动已无大碍,又恢复了忧郁沉静的常态。高韧也不去惹他,自与胡胜带领公会众人处理各项事务。
付东雄情绪低落,刘星燕死在他的剑下,虽然不能怪他,却让他背上沉重的情债。刘星燕死前求他“守节”一年,他为情势所迫只好答应,此时自然需要践行诺言。经刘义隆同意,大家将刘星燕遗体就在麓山寺火化,埋在那碑亭之旁魂归之处,付东雄则决心在麓山寺住上一年以为相伴。幸亏麓山寺主持听说他是问剑山庄少庄主,对他推崇备至、倾心结纳,才让他多少也有了一些安慰。
银彩霞听说付东雄真要“守节”一年,开始时颇为吃惊,后来便毫不掩饰得意之情,很快便带上金灿儿离寺而去,唯恐付东雄改变主意继续赖她身边。她已经将柔身术揉合到轻功身法中,临走前向高韧点出其中诀窍,高韧这才想通她在三钟山庄脱身时的身法之奇特,自己也触类旁通,很快想到柔身术与自己所学轻功及剑法的揉合,不经意间武学境界大有提升。
虚照对高韧依旧十分热情,有事没事就找他谈天说地,一副与他忘年相交的样子,对他的推崇更接近于吹捧。那位从沩山来的跛脚和尚再也不见踪迹,大大增加了高韧对麓山寺的兴趣,一心想破解出这位千年古刹方丈的秘密,于是不温不火地耐心试探。说到一些对时局不满的话时,虚照尤其兴趣高昂,讲到当今朝廷种种乱象,两人相与扼腕叹惜。高韧赞叹道:
“方丈大师虽出家修禅,仍旧悲天悯人,心系百姓,高某佩服之至。”
虚照道:
“出家人六根不净,倒叫檀越笑话了。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微斯人,吾谁与归?”
高韧道:
“范文正公千古绝唱,乐在人后,忧在人先,嗟乎!大师吟唱此句,莫非曾高居庙堂,而今名为出家,实则有经天纬地之志?”
虚照合什道:
“见笑见笑,往事不堪回首,不说也罢。老衲老矣,空作悲音,何能为也?倒是檀越年轻有为,名动江湖,累系于此等毫末琐碎之事,老衲替檀越颇为不值。”
高韧心中一跳,道:
“大师之意,可有良策?”
虚照道:
“以檀越国士之资,便是到江湖一等的帮会做个帮主会主,亦不能尽展其才,还是求取功名入朝为官,成为国家栋梁以经略天下,这才是正道。”
高韧道:
“朝廷取士,需参加科举,考那八股文章,却非高某所长。便是武举,亦要先考四书五经,且多世荫承袭,高某因此无意此道。更兼考试期间对参考之士子诸般防范,以至斯文扫地、污秽横流,高某可不愿自讨苦吃,去受那自污之苦。”
虚照笑道:
“原来檀越还是研究过科举的嘛,知道得这般清楚。呵呵,也是,似高公子这般人物,自不必去受那委屈。老衲还有一个门道,不知高公子是否愿意试试。”
高韧听他称呼自己“檀越”悄悄改成了“公子”,虽然仍自称“老衲”,俨然已不再以出家人自居,心知底牌即将露出,表面却不动声色,道:
“请大师指点迷津。”
虚照站起身,走到门口瞧瞧左右无人,便在门口转过身,道:
“素闻宁王忠心为国,为朝廷所倚重,皇上引为肱股之臣,乃当今朝野之望。宁王礼贤下士,不拘小节,天下英才多往归附。高公子若是往投宁王,必可大展宏图,名动天下。”
高韧故作扭捏,道:
“大师,想那宁王乃王公贵族,金枝玉叶,如何看得上我等乡野草民?”
虚照道:
“高公子无须过谦。老衲与宁王也有几分交情,高公子如有意投奔宁王,老衲可代为引见,保证公子如鱼得水,为宁王殿下所重用。”
高韧喜道:
“高某无德无才,大师如此提携相助,叫我如何敢当!”
虚照见高韧答应,亦是喜笑颜开,道:
“公子人中龙凤,必将功参天地,泽被苍生,有此机缘结识公子,乃老僧之福呵。”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予高韧,高韧伸手接过,轻笑道:
“原来大师早就写好了引见之帖么?真乃神机妙算啊!”
虚照哈哈大笑,道:
“老衲阅人无数,岂会走眼?与公子深谈数次,自然了解公子之志趣,故此早备好今日之言语书信矣!”
高韧抚掌大笑,道:
“方丈果然是世外高人,高某得蒙提携,何幸如之!方丈,高某才疏学浅,实乃坐井观天,就请方丈大师再给我讲讲人生至理、天下大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