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
清脆的‘咚咚’声响彻在空旷的过道中,伴随着忽闪忽灭的昏黄的光线里‘滋滋’的电流声,变得越来越微弱。
男孩儿敲门敲得累了,只好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股浓浓的潮湿霉味,和到处是堆放的装着旧物的纸箱,以及一些废弃的已经坏掉的木质桌椅和铁皮床。
他的脚边也时不时的,会窜出几只那种全身都是一节一节的硬壳灰色潮虫,除了地上,屋顶上吊着的一盏白炽灯的灯罩里,也同样积满了厚厚一层小蛾子的虫尸。
庄轩记得,那一天,他被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给关在了孤儿院地下室里的一间杂物间里,门从外边被挂了一把铁锁,那些人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些将他关在这里的孩子,他们或许是年少无知,根本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觉得他即使在这里呆上很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也或许,他们只是单纯的将他忘在了这里。
有人会因为他消失了而担心吗?有人会因为他失踪了而寻找他吗?
不会的吧。
整整三天三夜,庄轩被关在这间杂物间里,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无人知晓,无人应答。
仿佛和杂物间里那些破旧的桌椅床架一样,被人遗弃且遗忘在这狭小的房间里。
等到孤儿院的宿管下来这里换一个坏掉风扇的时候,才发现地下室里的杂物间里竟然奇怪的亮着灯,那间宿管从不会上锁,只是挂在锁扣上的铁锁竟被人给合上锁住的时候,才发现了这里有异。
而在宿管打开锁扣将门锁取下来之后,发现他时,那时候他几乎已经快要活活饿死了。
来到孤儿院里的孩子,要么是一开始就被人遗弃,要么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被迫成为了孤儿。
他们并不喜欢待在孤儿院里,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十分渴望被好的家庭领养。
而好的家庭喜欢模样乖巧而聪慧的孩子。
这是庄轩才来孤儿院没多久就发生的事情。
他既不爱说话,也看起来跟周围的孩子们格格不入,但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又天资过人的他,在孤儿院里待的时间显而易见不会很长,这或许就是院子里的孩子看他不顺眼的其中一个原因。
庄轩看着曾经的自己,心里的情绪也变得复杂起来。
当他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对曾经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楚的时候,只一个刹那的念头,他忽然就回到了自己幼小的身体里。
潮湿,冰冷,无助。
原来,他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候。
啊,当然有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聊不是么?
一点意思也没有呢。
饥饿,疲惫,困倦。
庄轩坐靠在冰冷的墙角边,身下是连瓷砖也没有铺设的,到处爬满了潮虫水泥地,庄轩将一只已经爬到他膝盖上的灰色潮虫从身上拍了下去,眼皮,却渐渐像是被人灌了铅一样,变得越来越沉。
他到底为什么要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呢?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很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就算再也醒不过来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脑子里说出相同话语的两个声音,在这一刻毫无违和的重叠起来。
就好像心里有一团又湿又闷的乌云挤在狭小的胸腔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很久,他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绝望到,根本不想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心情了。
只要将这盏白炽灯关掉,你就可以永远在这里沉睡下去哦。
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道。
是谁呢,这个说话的人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吧?
鬼使神差般的,庄轩从墙角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那盏白炽灯的开关前,抬起手臂,食指按在了那个小小的白色开关上。
只要他按下这个开关,就不会被人发现他被关在这里了吧?
他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不被打扰的……永远的……
不,不对…….
好像有什么不对……
庄轩的手指落在白炽灯的开关上之后,并没有立刻将开关按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另外的人在操控着,而并非是他自己。
这是不对的。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是哪里来的水滴呢?
庄轩的指尖在开关的按键上顿住,有几滴清澈的水滴滴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稍稍仰头,看向杂物间的屋顶。
年久失修的天花板上的四个角落,全都被渗出的水渍所浸湿,原本白色的石灰粉掉落斑驳,留下黄一片黑一片的水印。
那些滴在庄轩手指上的水滴,就是从他正上方的这个天花板的角落里滴落下来的。
水滴啊…….
在又一滴水滴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滴在庄轩的眼角,顺着他的鼻尖滑过面颊之后,庄轩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指也从原本要按下的开关键上移开了。
可是脸上的水滴却越来越多,如同被人打开了水阀的龙头,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庄轩有些分不清这是天花板上渗下的水滴,还是……他的眼泪……
眼泪吗?
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
庄轩缓缓的抬手将自己脸上的水渍擦下,留在他手心里的液体,却是鲜红一片。
在这片鲜红的液体里,庄轩却好像模糊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确切的说,是自己父母的尸体。
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父亲的肠子一截一截的翻在身体外,自己母亲的头颅和四肢分离,并且那个滚到车轮旁边,从躯干上分离下来的头颅,面部朝上像一个瘪了气的人皮气球一样面目全非…….更可怕的事了吗?
肯定没有了吧。
人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呢。
他们很容易就会死掉。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好像丢失了一样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那一定很重要……
所以…….在没有将丢失的东西找回来之前,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偷懒?
怎么可以?
不知从哪里来的强烈情绪,让庄轩忽然从昏昏欲睡的阴郁中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胸腔里的那团乌云也随即消散开来。
是谁在窥探他心中的秘密,弄出这样拙略的幻象,是想用这间房将他的意识永远囚禁起来吗?
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