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此刻又重新回到了过去,他就是八年前的那个只会颤抖哭泣的孩子。
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是谁在他的面前放了一桶汽油,还有一个那种街面上最常见的,一块钱一个的浅绿色塑料打火机。
吴一站起身来,从二楼的窗外往外看去,入目就看到那个穿着件深蓝色短袖汗衫,曾用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男人,穿过楼下街巷,转身钻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的身影。
就好像有人希望他看见一样。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吴一的心里清晰的浮现出这样一个声音。
鬼使神差般的,只有十岁身体的吴一,慌忙的拎起了房间里突兀的放着的那个,有半个台式电脑机箱那么大,里边装了约有20L汽油的白色塑料汽油桶,然后捡起了那只浅绿色的塑料打火机,拉开自己的家的大门,疯了似的从二楼跑了下去。
汽油桶对年仅十岁的吴一来说有些重了,吴一抱着汽油桶跑得不是很快。
但是他穿过马路之后,顺着那个男人走的那条小路拐了进去,却看到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个穿着件深蓝色短袖汗衫的男人,此时嘴里正哼着小曲,好像是刚在街道一楼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包烟,将自己的钱包叠好收进裤兜里,然后转身朝着一栋很旧的,总高只有八层楼的老式单元楼里走去。
这种老式的住宅楼,甚至连大门都没有。
吴一尾随着那个欺负自己母亲的男人,拎着手里的汽油桶,一路跟着那个男人上了楼。
在男人上到四楼的时候,站在一楼的吴一听见男人掏钥匙开门的声音,但是,他却没有听见男人关门的声音。
就像是男人知道吴一就跟在他的身后,他开着屋门,就坐在里边等他冲进去。
楼道里只剩下吴一轻微的脚步声,和手里装满了汽油的白色塑料油桶里,汽油晃动的声音。
吴一将白色的汽油桶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迈着沉重的步子爬到四楼,汗水打湿了他身上的白色短袖体恤。
四楼一共两户人家,门都是那种老式的铁皮门,其中一扇深枣色的铁皮门,门上挂着一面红边的圆形小镜子,镜子旁贴着两张用毛笔不知画着什么黑色符文的红纸条,房门则紧紧的关闭着。
而另一扇墨绿色的铁皮门,没有被关上,还开着一个2CM左右的缝隙。
没有一刻犹豫的,吴一用一只脚将门的缝隙缓缓撑开,抱着手里的白色塑料汽油桶,走进男人的家。
吴在进门的同时,将怀里的白色汽油桶的盖子给扭了下来,本来是打算看到那个男人之后,直接将汽油桶里的汽油泼在男人的身上的。
但是吴一进门之后,却没有看到他所以为的画面。
房间里很安静,电视和风扇都是关着的,但是那个刚才进来的男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男子所住的这间房子,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里边放着一张黑色的皮沙发,沙发的靠背上的皮大都已经烂掉了,一块块的不规则的小洞里,露出了里边的黄色海绵。
除了破破旧旧的沙发之外,还有一张吃饭用的,四个角都已经被磨掉漆的木桌子,两张有椅背却没有坐垫的原木色木椅子,一台直立青兰色三叶风扇,一个褐色的一米长的电视柜,一台老旧的21寸电视机,和一面正对着大门摆放着的长方形的穿衣镜。
镜子里是一个满脸暴怒的,拎着白色汽油桶的十岁小男孩儿。
客厅的墙上贴在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卡通图纸,显然,这里并不是男人原本的家,而是随意租的一间房子。
可是,那个男人,他去了哪里?
吴一走进房间想要寻找那个男人,视线往左手边一转,这才发现,那个男人并不是不见了。
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在那张黑色的沙发上沉睡过去。
那个身上穿着深蓝色短袖汗衫的男人,此时正躺在房间里的一张长沙发上,看样子不仅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熟,男人没有完全瞌上的双眼,微微向上翻着里边的眼白。
被在血液中沸腾的怒火吞噬了心智的吴一,当然不会去管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快睡着,睡得有多熟,男人会不会突然被自己突然惊醒这样一系列包含逻辑性的问题。
他只是将手中的白色塑料汽油桶里的汽油,倒在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
沙发上,男人的身上,铺着白色花纹瓷砖的地上,到处都是。
男人依旧没有醒来,好像已经深深的睡死过去一样。
死吧……一起死吧……!
吴一拿起手里的浅绿色塑料打火机,拇指按在点燃火苗的按键上,就在他快要点燃汽油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然后,吴一左眼的视线忽然就变得模糊不清……
像是心中理智的开关突然被人打开,吴一的眼前闪过许多混乱而破碎的画面,抬眼再一次对上房间里的那块长方形的落地穿衣镜。
这一刻,镜子里映出的景象却出现了相当诡异的变化。
吴一看到房间里镜子映出的画面中,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好像是在对他微笑的浑身长满了黑色的鳞片,像是恶魔一样的怪物。
左眼……
是了,他在船上的时候,曾经受过伤……不知损伤了哪一条神经……导致他的左眼一直无法清晰的视物…….
他不是在岛屿上的一个荒村里吗?
那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忽然清醒过来的吴一,也渐渐意识到眼前出现的这一切,全都是引他走入地狱的假象。
可是即使是意识到了,胸腔里无处发泄的怒火却依然一点也没有减少,他依然想杀了那个男人,他依然想用手中的火机将房间里到处流淌着的汽油点燃。
这种由内而发的冲动,依旧肆虐在心中想要燃烧一切的火焰,根本无法轻易的平息。
吴一握住手中的塑料火机,紧紧握成拳状,指甲嵌在手心的皮肉里,直到掐出血来,然后吴一死死的看了一眼沙发上沉睡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和自己想要玉石俱焚的内心做着无比痛苦的抗争。
片刻,当吴一终于将自己喷薄的暴怒情绪尽可能的压抑之后,他果断的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那份坚决和毅然,抬手一拳打在镜子里的恶魔那张狰狞的脸上,顷刻间,镜面像蛛网一样碎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