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开办的两个培训班开始了。
对于两个班好不容易才敛到的十八名学员,胡安的原则是,一个也不能少。
中文班十四个人,他一时还应付不了,但通过观察苏星儿的状态,并做她的工作,她答应给这个班上课。毕竟,胡安的忙活,主要目的还是为她筹措医疗费,她心甘情愿能多做些事情,为胡安减轻点负担。
殷持衷头些日子告诉她,领导已同意给他假,只待之前请假的那位同事—-当然是指常鸣喽—-他就可以动身了。
这个时候殷持衷来看她,她并不是十分方便。不过既然说了要来,她也不好回绝,只能应下来。具体的情况也只有等来了再说了。
她不会介绍胡安和殷持衷相识,也不想让他们相互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她能掩饰到什么程度,只有上天知道。
胡安知道她在内地有男友,他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介意什么。他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事。
而殷持衷则在赵素欣家里见到了胡安的照片,因而也就知道了多次出现在苏星儿与朋友合影中的那个小伙子,是赵素欣的儿子,也是费尔南多部长的继子。
至于这位费公子跟苏星儿之间确切的关系,殷持衷一无所知。但在众人面前,赵素欣曾坚定地表示,她的儿子尚无女友。这对殷持衷来说,自然是个福音。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别瞎想,别自寻烦恼,苏星儿与费公子不过恰好是同学罢了。
由于身心状态并不好,给中文班上课对苏星儿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胡安有心帮她,但由于自身有局限,想出手却并不容易。
不过他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每次上中文课前请学员们在线上先报个到,以便统计上课人数。
这样一来,只要线上报到的学员人数不到十人,胡安就去上。而超过十人了,则还由苏星儿讲。
武术课这边,开课前只有四个人,头一堂课上完,口碑立刻出去了,第二堂课竟然来了八位。
好在还在他能够应对的范围之内。
胡安的武术功夫,算是童子功了,三岁就开练。
他的启蒙师傅,是北京西郊有名的八极拳高手王老八,当时人家还有体制内的身份,是交大出版社印刷厂的厂长,大名王振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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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到,赵素欣来到北京,第一站就直奔在交大出版社印刷厂附近转悠,忽听身后有人问她:“同志,请问您在这里干嘛?”
问她的人,正是王振武,印刷厂厂长。
这一瞬间,让赵素欣心里又是一惊。
刚才这一幕,她真真切切地记得,曾经发生过。
是在生活中?不可能,这是她头一次来北京。
那是在梦境里吗?似乎也不是。
但面前这位身板削瘦而挺直的中年人,用好听的北京话问“同志,请问您在这里干嘛”,这个场景她绝对不是头一次经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赵素欣自己当然说不清,你我也一样说不清,就不去管它了。
让我们再回到那个场景。
赵素欣像在梦中一般地回应道:“我想来这里找工作。”
这是一句再唐突不过的话了。
你一不知人家需不需要人,二不知人家需要什么样的人,三不知自己是不是人家需要的人,劈头就说要找工作,无论换谁在场,都得说这事太冒失了。
但面前的中年人却咧嘴笑开了,问的话听上去也有点莫名其妙:“你消息真灵,这么快就知道了?”
赵素欣的回答也绝,就俩字:“嗯呐。”
于是,她在糊里糊涂的状态下,刚一到两眼一摸黑的北京,就在印刷厂获得了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怎么来得这么容易,甚至这么莫名其妙?
原来,印刷厂有一位女员工表现一直很差,谁也拿她没办法。因为据说是某位校领导的远房亲属。
直到有一天,那位领导犯了个小错误,不得不调离,而那位远房亲属,又不识时务地捅了个大娄子,于是老账新账一起算,愣被她捧成了金饭碗的泥饭碗现了原形,被砸个稀烂,只得卷铺盖走人。
有人走,还得有人来。
来什么人?
校领导说了,最好还是自己人,印刷厂也算是个敏感单位,安排外人怕不方便。
领导还说,举贤不避亲,谁家里有合适的人,可以直接推荐给老王,也就是王振武厂长,让他优中选优。
为避免领导有“打招呼”的嫌疑,可以让推荐的人直接去找老王,留谁,由老王定。
上午开完会,下午赵素欣就来了。
事前没任何领导打过招呼,但肯定是哪一位给介绍来的。
反正会上校领导说了,来人可以先用着,留不留,留谁,由他老王定。
赵素欣于是开始试工。
也许是领导们家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者人家干脆没人看得上这个活计,不管怎么着,赵素欣试工期间,再未遇着其他任何竞争对手,加上她尽管不算擅长这份工,但态度绝对端正。
于是一个月以后,她就成了印刷厂的一名员工,开始了在北京的工作生涯。
跟原来办公室机要秘书的工作比起来,新的工作自然要辛苦许多,但这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只是,没干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
开始,她觉得可能是水土不服,饮食不适,造成肠胃功能紊乱,才导致的呕吐。
但连续不断出现这样的症状,工友大姐看不过了,悄悄提醒她:“姑娘结婚了吗?是不是害喜了呀?”
这一说,还真点醒了赵素欣。
一算日子,好像生理方面是有点不正常。平时本来也不是十分准,来北京之后又比较忙乱,压根儿就没关注它。
再有,就是近来在口味上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变化,极爱吃酸。
这一切表明,她真有可能怀孕了。
她不愿惊动其他人,找了个时间去做检查。
结果出来,果然有孕在身了。
才找到工作,尚立足未稳,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对赵素欣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考验。
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回去,她是绝对不会的。既然出来了,她就没打算再回去。
把孩子做掉,这个想法她也曾产生过,毕竟,一个未婚女子,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她无法继续立身。
把孩子生下来,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最终占据了她的头脑。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她自己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在她的反应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停止了,也就不再有人注意她。
熟悉了工作以后,她的潜能渐渐发挥出来。
王振武始终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位领导的眷属,这当然不方便问,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何况没有更多的人竞争,他就少了许多麻烦。
而这位年轻漂亮的小赵,没干多久,就显出过人的素质,不但远强于那位被除名的“母大虫”,甚至要比其他的员工,包括那几名骨干,还要利索。
时间久了,王振武觉察到了其他人对赵素欣的敌意。
有人悄悄跑来,在他耳根下面说小话,其中就有怀疑她怀有身孕的事。
王振武听得多了,也不由得不当真。再观察小赵,发现她的腰身的确发生了变化。
别的事情,他王振武都可以不管,但一个年轻女人,也不知结没结婚,突然肚子大了,这样的事发生在他的厂里,他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再说,她又是某位校领导的家属,一旦事情弄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他本来是想做件好事,给领导帮个忙,帮忙不成反倒添乱,他不成罪人了嘛。
王振武决定去找赵素欣谈话。
不过谈这个话,他还得特别谨慎,既不能张扬,弄得大家议论纷纷,又不能隐蔽,让别人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鬼,偷偷摸摸的,甚至可能对他王振武引发联想。
王振武想了又想,想出个招来。他组织了一个征集合理化建议活动,请每名员工根据印刷厂在工作、生活各方面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提出自己的意见建议。
这个活动好久没搞了,看来很受员工欢迎,几乎每个人都提了至少一条。
于是,王大厂长特意安排了一个下午,挨个跟提建议的员工当面交流。
他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事务员帮他打电话挨个请员工过来。
其实,赵素欣是没写合理化建议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但别人并不知道。于是,她也被请来了。
不出王振武所料,进办公室的时候,她还面露疑惑。
王振武先假意说她提的建议很好,赵素欣解释说,自己因为初来乍到,情况还不太了解,提不出什么合理化建议。她问王振武是不是搞错了。
王振武假意翻看了一阵那叠纸,然后自责地说:“你看我,确实搞错了,确实搞错了。不过,正因为你刚来,所以才更需要跟厂里谈谈,你需要什么帮助啊。”
赵素欣低着头,轻声说:“这里各方面都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满意,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王振武又好像随意地问:“来了以后也没顾上问,你成家了吧?”
赵素欣抬起头,清晰地答道:“成家了,我那位还在东北呢,以后等方便的时候,他也可能会来北京的。”
王振武松了口气,继续用拉家常的口气问:“最近身体还好吧?工作方面还能适应吗?”
“我身体挺好的。工作方面,现在还在学着干,我觉得我以后还能干得更好。”
王振武本想趁此机会,把她是不是怀孕的事问清楚,可毕竟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几次想问都觉得时机不合适。
眼看聊的时间不短了,于是把话一收,匆匆结束这次谈话。
这次谈话,王振武尽管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总算知道了这位小赵已经成家,这样,无论有什么情况,都不至于闹出麻烦来。
而赵素欣经过这次谈话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