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本是作物成熟,充满收获喜悦的季节,然而对于江淮地区的广大民众来说,今年的秋天,却是遍布着绝望的阴云。
正如黎明前最为黑暗,春暖前最为寒冷一样,秋收之前,正是前一年收获的粮食被消耗到极限,需要新一年的收获来填饱肚子的时候。
可是他们的田地里什么都没有。
在干旱天气下艰难生长的草根被饥肠辘辘的民众们拔得一干二净,树皮也被啃光了,很多饥不择食的人已经把目光盯向了泥土,以及身边的同类。
易子而食的惨剧仿佛又要上演。
幸运的是,一些稍微有些见识的人们想起了之前的传闻,说是冀州牧刘使君宅心仁厚,体恤民众,不但大力收纳各地灾民,还给他们分粮分田,帮助他们过上远胜以往的生活。
听说徐州现在也是刘使君的领地,大家前去那里,或许能讨得一条生路。
虽说很多人并不认为那个刘使君拥有足够的粮食和好心肠来收容自己,但面对绝境,每个人心中也总是会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真的能在徐州活下来,并且安居乐业呢?
即使不能被收容,能够混几口饭,活下来,事后再想别的出路也不迟啊。
就这样,凭着口口相传,九江、庐江等地的民众们聚集起来,携带着仅存的一点家当和食物,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地踏上了逃荒的道路。
许多民众选择了徐州作为目的地,而另一部分居住在九江和庐江西部的民众,由于路途遥远,则是选择了荆州作为逃荒的地点,据说那位荆州牧刘景升同样颇具贤名,积极收纳流民,大家都是姓刘的汉室宗亲,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流民们一路前行,队伍不断壮大,等到他们来到九江郡最东面的钟离城,继续朝徐州走去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好些个声势浩大,人数逾万的队伍。
钟离城高大的城头上,仲家国大将军张勋默默伫立,迎接一支支流民队伍进入自己视线,又目送他们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这一站,就是一天时间。
“将军,这么多民众逃亡别处,只怕来年连种地的人都找不齐,不如……”一名裨将走到张勋身侧,低声建议道。
“拦住,抓住,然后让他们饿死?”张勋淡淡地反问,头都没有偏一下。
“只要把人留下来,总是会有办法的。”这名裨将继续说道。
张勋叹了一口气,“军中同样缺衣少食,甚至有不少军士都去河滩挖蚌充饥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来赈济民众?”
“可这些民众是前往敌国,一旦被陛下知道将军如此纵容他们通行,只怕——”这名裨将还是有些不甘心。
“什么敌国?别忘了,我们在当上这个仲家国的将军之前,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大汉子民!”
张勋冷着脸,甩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地走下了城头,只留下几名部下站在那里,或是面色尴尬,或是若有所思。
同样的流民队伍,对于张勋来说是令他无计可施的麻烦,对于张飞,则是壮大自己,削弱敌人的好消息。
淮水水面之上,一座坚固平整的浮桥犹如沉睡的长龙,静静地横卧两岸,任由车水马龙从身上经过,无数辆打着徐州商会旗号的马车鳞次栉比,将各种生活物资和军需物资运来前线,有了充足的物资供应,张飞得以大施拳脚,不断地扩充着自己的实力。
一座座流民营地拔地而起,沿着淮水南岸组成了一条长链,数以万计的流民住进由自己亲手搭建的房屋之中,每日里扛着各类工具,或是平整道路,或是修整河堤,或是挖掘渠道,用以换取一家人的口粮,有些身强力壮,干活也肯下力气的,甚至可以挣上一身粗布衣裳。
徐州都督陈登数次写信,希望将流民们迁徙到淮水以北,一方面可以补充在曹操两次征伐中失去的人口,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战事再起,使这些人的劳作再次化为乌有。
但张飞自有他的打算。
“此地虽为前线,却有数万大军坐镇,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再说了,毗邻淮水,地势平坦,正是开展屯垦的好地方,只要度过今年的灾荒,就能够为大军提供粮草和数量众多的民夫储备,为我军南下和西进奠定基础。”
“你们回去之后跟陈都督说明白,徐州不仅是数百万民众生活的家园,更是我们挥师南下,平定江东乃至整个南方的重要基地,所以我们一定要未雨绸缪,早早做好准备,在淮南打下根基。”
听了张飞让信使们带回来的话,陈登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下邳陈家官商通吃,长江航道上的商业往来就是他们家族最大的产业,在天下还太平的时候,位于徐州最南部的长江北岸重镇广陵城就是陈家的商船基地。
他能不知道淮南重要,需要大力开发?
只是徐州被曹操征伐两次,血洗了好些城池,屠杀了几十万人,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如今曹豹和丹阳兵没了,最后的顽固力量也被拔除,正是百废待兴,全力重建各种产业的时候,他实在不想抽调原本就有些薄弱的力量投入淮南了。
即使投入资源建设,也不应该是现在。
如今伪帝袁术的大军就在淮陵数十里外虎视眈眈,南部广陵城则是被孙策占领,谁知道那个黄毛小子会不会再搞一次突然袭击?
更别说淮北还蹲着个吕布,随时可以用他强大的骑兵部队切断淮水南北的联系,使张飞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张飞现在说得好听,什么“两万大军,可保无虞。”万一真打起来上次一样规模的大仗,他也根本抽不出兵力来保护这些民众。
“这个张翼德,仗着自己统军在外,与邺城方面消息不通,就如此肆意妄为!”陈登气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驾车跑到淮陵城去,把那个黑炭头抓出来骂上一顿,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默许了张飞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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