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激烈的战斗从上午进行到傍晚,终于在夕阳的映照下缓缓落幕。
在张勋的指挥下,袁术军缓缓进行着成波次的后退,桥蕤手持布满豁口的战刀,始终留守在每一批殿后部队的身前,直至全军撤退到安全距离。
江东军也在强攻未果后遗憾地撤退了,由于战场上的己方主力袁术军已经率先脱离战斗,孙策不敢单独暴露在敌军面前,只得下令迅速后撤,尽可能地带走战死和受伤的同袍,至于兵器盾牌那些,能拿的尽量拿,拿不走的也就留在那里了。
败者没有清理战场的资格,这个权力,只能属于战斗的胜利者幽州军。
看着从北面侧翼稀稀拉拉跑向己方,满脸惶恐之色的丹阳兵士卒,张勋面沉如水,嘴唇翕动了好几下都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
“诶”
这场战斗原本是按照张勋的预想进行的,己方利用雄厚的兵力率先进攻,给敌军中路造成巨大的压力并将其缠住,然后左右两翼同时发起攻击,把战斗拖入拉锯战和消耗战,最后,再由桥蕤率领精锐出战,一举击破久战之后疲累不堪的敌军中路。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断在最关键的一环。
早在一个时辰前,曹豹终于抓住昌豨部队人数较少的机会,果断拉伸战线,然后发起进攻,这个决策没有任何错误,时机也抓得很好,完全体现出了曹豹的指挥技巧和战场嗅觉。
能够被陶谦重用,在徐州屹立十数年不倒,曹豹还是有真本领的。
然而,随着张飞再度杀进敌军阵中,曹豹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跟张飞硬碰硬地打起来了。
后面的战事发展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主将战死,全军士气崩溃,被敌人驱赶着向后奔逃,弃守阵地,将己方友军的侧翼完全暴露在敌军面前。
在勉强接应了第一批溃逃的丹阳兵将士,从他们口中得知曹豹从开战到最后的军令、以及最后战死的场景后,张勋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找到曹豹的尸体,再把他杀一次才能泄恨。
既然做了正确的决断,你就老老实实地坚持下去啊,敌人骑兵耀武扬威,你收缩中军,他不就冲不进来了?
为什么要在优势兵力下把自己放在决斗场上?
你究竟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冲锋陷阵的百人将了?
但是这么多的疑问和怒斥,张勋是没机会问了,他只能极力阻挡反扑而来的昌豨,保护住己方主力的侧翼方向,然后一点一点收回兵力,最后果断脱战。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么一场激战,短期内敌军应该也没什么继续进攻九江腹地的打算了,也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任务,接下来还是尽快加固城防和营寨,准备持久战吧。
初冬季节的傍晚颇为寒冷,夕阳如血,没有半点温度,为尸横遍野的战场增添了几分残酷的气氛,幽州军的将士们默默地收拾着战场,将战死异乡的同袍们抬到统一的安置地点,偶尔遇见正在呻吟着挣扎的将士,都会让他们欣喜不已。
不管是不是幽州军的自己人,只要人活着,他们都救。
这是刘备一直以来严加要求的。
“根据各部曲粗略统计,我军此次战死的有三百余人,另外有一千多人受了重伤,短期内无法再度作战。”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寨之中,两名主将往来巡视着,在一处人流较少的地方,夏侯博碰了碰张飞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
“是我的失误,我过于低估敌军战力了。”张飞面沉如铁,丝毫看不出来是战胜一方的主将,声音更是充满了遗憾和萧瑟,“臧宣高那边的伤亡情况呢?”
“他们那些人打起仗来不畏生死,疯癫得很,感觉比我们只多不少。”夏侯博沉声说道。
张飞摇了摇头,再不说话。
附近的另一处临时营寨中,臧霸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块大石头上,脑袋无力地垂着,瘦削的长脸不住地微微抽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宣高,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臧霸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好兄弟孙观,头都没回,闷声闷气地说道:“累了,缓缓。”
“今天真是我从落草为寇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仗。”孙观一点都不客气,凑到臧霸身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以前当山贼,就是跟各地郡兵打一打,前几年在青州也是打顺风仗,这两年来又是整编又是换装,弟兄们累得脱了一层皮,连骂的力气都没了,本以为刘使君是杞人忧天,直到今天碰了硬茬子,才知道之前做的事情都不是白费。”
“是啊,若不是这两年的苦练,就凭我们以前那个做派,只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臧霸重重叹了一口气,仿佛还有些后怕。
孙观也有同感,“说句实在话,这些江东蛮子是真厉害,兵器盔甲不如我们,却能凭着人多势众和悍不畏死,把我们打成这样。”
“没有新式板甲,只怕我们早就溃败了。”臧霸拍了拍自己身上还没卸掉的甲胄,发出砰砰的声响,“你瞧瞧这一身的坑坑洼洼,还有这里、这里。”
之前臧霸在延阻江东军前军未能取得太多成效之后便别出蹊径,直奔敌军后军而去,指望着逼迫他们回援,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不睬,而后军的统帅周瑜更是个硬茬子,居然用自己为饵,给臧霸来了个埋伏。
臧霸第一次突击就取得了成效,接连杀散了敌军三道防线,长驱直入到距离周瑜不远的山坡,都已经能看清那张从容不迫的俊俏面孔了,谁知道,周瑜不慌不忙地向后走去,消失在土丘顶部。
随后,迎接追击而去的臧霸的,则是突然从坡后冒出来的数十名弓箭手,以及暴雨一般倾泻而下的箭矢了。
第一轮箭雨之下,臧霸的爱马就被射成了刺猬,他自己也变成了滚地葫芦,若不是仗着盔甲坚固,竭尽全力护住脸面等要害部位,仓皇逃窜,只怕也是要完。
付出了几十条性命作为代价,臧霸等人才勉强从周瑜预先设下的埋伏中逃脱,即便如此,板甲上遍布的箭坑,以及两三处被三棱箭头射出破口的地方还是在无声地倾诉着当时的凶险。
“江东有能人啊,不可小觑。”孙观咂着嘴,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说法,“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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