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在看着皇太极,皇太极也在搜寻陈雨的踪迹。
他极力眺望广渠门城楼,想在人群中找到目标,只是为了安全,与城楼相隔甚远,只能看到一群人在城墙探出了头,并不能辨认出哪个才是陈雨。他吩咐左右:“把步辇抬近一些,朕要看看陈雨这个影响了大清国运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侍奉左右的是和硕成亲王岳托,他闻言连忙劝阻:“明军火炮犀利,尤以文登营为最,为了陛下的龙体安危,恳请陛下不要再往前了,大清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陛下!”
皇太极想起了父汗努尔哈赤的遭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当年努尔哈赤就是在宁远之战中被城头的红夷大炮砸伤,重伤不治而亡,有这个前车之鉴,他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望着戒备森严的城墙,皇太极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看样子陈雨已经控制了京师,如果赶在他入京之前抵达,局面就会截然不同。”
岳托也连连摇头:“甚是可惜,只要把陈雨堵在城外,大清勇士倾力一击,加上城内那位皇帝也容不下这个功高震主的大将,里应外合,就能一举剿灭这支屡屡挫败我大清的强军,改变大清的国运。”
皇太极之所以在满清缺兵少粮的情况下举国南下,并非穷兵黩武之举,而是为了借明军内讧之机,一鼓作气铲除文登营。
文登营崛起的时间虽然只有几年时间,但在陈雨的经营下,已经取代当年的东江镇、现在的关宁军,一举成为对满清最具威胁的势力,而且地盘之广、根底之深,远非偏居一隅的东江镇和关宁军能比拟的——坐拥山东和朝鲜铁山两大根据地,加上海贸的收入和辽东南逃的汉人,文登营不仅粮饷能自给自足,不受朝廷掣肘,同时拥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雄厚的战争动员能力。如果坐视文登营发展下去,论守,可以在大明境内能挡住清军的入寇,瓦解满清劫掠补血的战略目标,这是固守山海关防线的关宁军无法做到的;论攻,可以通过鸭绿江北上袭扰盛京,动摇满清辽东腹地的根基,比起当年孤军奋战的毛文龙威胁大得多。皇太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不惜代价南下,甚至放低身段与崇祯达成妥协,只求能合力绞杀文登营。
只可惜,随着文登营入京并控制京城,这次入关奔袭的战略目的基本上已经宣告失败了。
岳托试探着问:“陛下,城下击杀陈雨已经不可能了,那咱们是走还是留?”
皇太极摇摇头:“朕费尽心思入关,虽然错失了良机,但也不能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且再等等,或许城内局势有变化也不一定。汉人历来喜欢窝里斗,京师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陈雨毕竟是个外来户,这节骨眼上量他也不敢弑君,只要崇祯还在位,那些勋贵、大臣势必和陈雨有一番较量,无论谁胜谁负,都能给大清创造乘虚而入的机会。”
岳托想了想,佩服不已:“以静制动,陛下圣明!”
他听出了皇太极的言下之意:如果就这么撤军,外敌的压力消失,就会让陈雨能从容地镇压反对势力,进一步巩固地位,窃取明廷的权柄;要是保持围城的姿态,就能给城内施加无形的压力,陈雨一面要对付城内的反对势力,一面要应付城外的大军,难免会顾此失彼,只要他有个闪失,京城就会乱,清军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皇太极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在广渠门外安营扎寨,做好攻城准备;命多尔衮、阿济格兵分两路往周边州县筹措粮草、虏获丁口,让他们戴罪立功,把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弥补回来。”多尔衮几个月前的入寇,不仅没能完成抢掠财物、虏获青壮的目的,还被文登营大败,损兵折将,皇太极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加上在征伐朝鲜时战败的阿济格,两人必须通过卖力的劫掠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至于同样吃了败仗的豪格,则被皇太极选择性忽略了。
苍凉的牛角声响起,八旗大军整齐有序地散开来,按八旗建制开始建立营盘,摆开了围城的架势,同时两股数千人的军队奔跑而出,往南北两个方向而去,吹响了大规模劫掠的号角。
城墙上人群居高临下,把清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陈新甲忧心忡忡地问:“鞑子这是要作甚?”
陈雨淡定地说:“还能干什么,狗改不了吃屎,围城顺便打劫呗!皇太极千里迢迢来京城,本想把我在城下一锅端,没想到一步慢步步慢,劳师远征却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错过这个机会,又不想灰溜溜回去,就留下来撑几天,估计想看看我会不会被翻盘,然后趁着城外兵力空虚,劫掠财物和丁口。”
陈新甲叹了口气:“只可怜了北直隶的百姓,才被多尔衮糟蹋过,现在又换了皇太极亲自上阵……”
“对付外敌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能打败多尔衮,我也不会怕了皇太极。”陈雨目光闪烁,“只是应付自己人就复杂多了,那些权贵们根本不会考虑北直隶百姓的死活,只会心疼自己的银子,估计这会正绞尽脑汁怎么对付我吧?”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一名士兵匆匆奔上城楼,大声禀报:“侯爷,宫城那边传来消息,满城的勋戚大臣云集午门,要求皇帝下旨,放弃捐饷,返还抢夺的财物。”
陈新甲作义愤填膺状:“国难当头,这些人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只会为了一己之私纠缠,拖侯爷的后腿,当真可恶!”因为抱紧了陈雨的大腿,这次捐饷对他影响很小,只出了八千两银子,相比于其他人动辄几万两要好太多,所以能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其他权贵。
陈雨笑了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反正皇太极一时半会也不会攻城,走,去会会这些人。”
一行人众星捧月,簇拥着陈雨下了城楼,往宫城而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