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尔尼亚城笼罩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时，漆黑的海面上，幽幽的波涛相互拍打，激起冰凉的浪花。

    一条双桅帆船艰难地钻出迷失海雾，推开浪头，朝艾尔尼亚的港口驶去。

    帆船船身密布着数不清的破损，其中有的像是刀斧挥砍的痕迹，有的则是难以名状的怪异抓痕，而两面风帆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让人无法想象这条船是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才来到这里。

    假如有一位老水手在这里，一定能马上从那宽阔的船型认出，这是一条来自艾路王国的商船。

    见到远方亮起的明亮灯火，一直趴在船舷上的一名水手先是一愣，接着他迅速从怀中掏出罗盘，仔细确认之后，水手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艾尔尼亚！是艾尔尼亚！我们到了！”

    这一声惊叫如同导火索一般，刹那间驱散了帆船上死一般的寂静，透露着狂喜的欢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什么？！”

    “我们逃出来了？！”

    “赞美神明！”

    “快去告诉尼斯大人！”有人喊道。

    很快，一个高大男子走上船舷，他腰间的佩剑以及挺拔的身材都说明他的出身不凡。

    可是此刻，这个一脸正派的男人，眼中却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眼圈发黑，满眼血丝，胡须荏苒，显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精神紧绷。

    “那真的是艾尔尼亚？”被称为尼斯的男人神色警惕。

    站在他身边的水手连忙点头，“就是艾尔尼亚！我已经确定过好几遍了。”

    尼斯从怀中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朝向灯火的方向仔细辨认起来。

    片刻之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们真的成功了。告诉所有人，点起油灯，让灯塔看到我们！”

    “遵命！”

    ……

    冬幕节让艾尔尼亚城的大多数人都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机会。毕竟在那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应对鱼人潮，要一直忙到明年二月。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去逛今晚的祭典，对靠海吃饭的水手们来说，相比起在神殿大道上瞧那些外商带来的小玩意儿，他们更愿意趁这个时候，在码头的酒馆里好好地喝上一顿朗姆酒。

    位于街尾的贝壳酒馆今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热闹，震天的喧哗声即使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油灯散发出的光芒把整个酒馆都染成了橘色，男人们有的靠在吧台，有的坐在桌前，还有的靠在墙角，他们大声谈论着各式各样的话题，肆意狂笑，有老酒鬼的女儿如何如何漂亮，也有大贵族们最近又如何如何疯狂。

    当然，被谈起最多的，还是关于最近的鱼人灾荒传言。

    在教会出面之后，水手们下一秒就忘记了自己初听到消息时的惊恐，转而开始嘲笑当初讲述传言的人，而被嘲笑的人，则一边对自己讲过的话死不承认，一边咒骂告诉自己消息的那个人。

    这就是水手们的生活，面对喜怒无常的大海，他们只有在每次上岸之后都用狂欢来冲散心头的压抑，况且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出海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狂欢，自然要在离开前再好好地开心一次。

    就在这里一片洋溢着欢愉的气氛中，贝壳酒馆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仿佛刺骨寒风涌进暖房，沉默如同瘟疫般在水手之间传播，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上嘴，顺着同伴的视线，把目光投向站在酒馆门口的黑影。

    走进酒馆的是十来个可以说衣衫褴褛的男人。

    然而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水手中的老油子，阅人无数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尽管这十来个人脸色憔悴，比起路边的乞丐还要不如，但却掩饰不住那鹰隼般的眼神和沉稳的步伐。

    他们显然不是普通的水手或者海盗。

    “你们是谁？”

    “这里可不欢迎不喝酒的人！”

    “哈哈哈哈哈——”

    有躺在地上的醉鬼察觉到气氛不对，嚷嚷起来，可惜和他们想象的不同，其他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大笑起来，因此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酒馆门口，为首的高大男人走上前，环视一周，高声说道：“我是艾路王国王室后备近卫团团长，尼斯·弗郎索瓦，我奉已故国王陛下的命令，从艾路王国赶来这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自称来自艾路王国？

    许多人心头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能我接下里的话你们无法相信，但我希望你们把消息传出去！两个半月前，艾路王国被鱼人潮淹没了，也许你们听说过龟岛，我的船路过那里的时候，发现龟岛已经成了一片死地，今年的鱼人潮，可能会变得非常难熬……”

    ……

    一切都来得悄无声息，在冬幕节当晚，当人们沉浸在节日带来的幸福中时，噩梦成真了。

    仿佛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了艾尔尼亚，却激起万丈高的巨浪。曾经被教会极力否认，甚至人们都以为过去了的谣言，成真了。

    最早知道消息的是在码头喝酒的水手，起初他们并没有当真，但当亲眼见到那条伤痕累累，从艾路王国逃脱出来的商船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震惊，恐惧和慌乱在所有人心中悄然滋生，就像是原野上亮起的一簇火星，骤然间暴涨，将整个艾尔尼亚都吞噬其中。

    在那个晚上，无数人奔走起来。

    粮食商人们连夜出门，检查自己手中的存粮。

    地下黑市里，呛人的蜡烛味弥漫，老鼠们两眼通红地贴出交易单。

    漆黑的夜幕下，一只接一只的巨龙呼啸而过，飞向远方。

    从前那只虚幻的手掌，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实，勒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夜依旧是快乐的一夜。不约而同地，消息被所有知情者控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没有爆炸开来，所以平民们暂时对自己将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祭典结束之后，他们回到家中，照常安详地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