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垃圾场的。”沈毅想了想，道：“后来逃出来了。”

    柳娘自然知道垃圾场那地方，只是她也没去过。听别人说，里面都不把人当人看的，他们这些在城里住着的，还勉强能算个人，那里面的，连人都不算。

    一个小孩儿在那地方长大，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这时候柳娘看沈毅就有了几分怜悯，柳娘本就心软，喂沈毅的动作也温和了几分。

    刚这么想完，柳娘又感觉不对劲，问道：“你多大跑出来的？”

    “十岁吧。”

    “十岁？”柳娘瞪眼道：“小娃子，骗谁呢，十岁你跑出来在荒原上能活下去？对了，还有你那刀啊、枪啊，咋回事儿？”

    叉子放在了沈毅的喉咙上，柳娘瞪眼还是有几分气势的，虽然没说真打算怎么样，沈毅还是被吓了一跳，咽在喉咙的肉都卡住了。

    “我逃出来，就遇到了几个师傅。”沈毅艰难咽下肉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隐隐有刺痛：“刀和枪是师傅留的。”

    “你师傅呢？”

    “死了。”

    沈毅心中感觉又痛了几分。

    柳娘看着沈毅难过的表情，心中很是不舒服，感觉自己不该问这个，又叉起一块儿肉，塞到沈毅嘴里，硬生生把沈毅的低落的情绪也塞了回去。

    “人还哪有个不死的，这么大男人了，难过啥？”

    柳娘安慰了一句，喂了沈毅一口水，沈毅咽下去，低声道：“谢谢。”

    “你跑城里来做什么？以后呢？”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胳膊断了，想进城里养好伤，以后……以后还不知道。”

    沈毅也不知道他以后干什么，就剩下三年，心里的担子也放下了，这时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沈毅有些迷茫。

    三年的时间，能做什么？

    对于死亡，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如今反而没有多少恐惧了。

    他第一次读懂牺牲，代价是五个人为他死去。

    他第一次选择信任，代价是如今只剩下三年好活。

    他第一次认识信念，代价是一个人坦然赴死，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这些东西就像是山一般压在沈毅的心头，迫使他抛弃心底的软弱，把自己伪装成坚硬石头，否则的话，他恐怕会被那座山压扁。

    两世为人，沈毅也是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比生命更加重要，有些时候，没什么比活着还要残忍。

    生活本就不易，可对于沈毅来说，似乎过分苛刻了一些。

    看着沈毅一脸茫然的样子，柳娘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他。脸上的擦伤，断了的胳膊，这一看就吃了很多苦，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柳娘看着沈毅可怜，忽然想着，这娃不是没地方去么，要不留在自个儿家里？

    本来柳娘就一直想聘个工的，这几年下来，她也感觉，家里没个男人干重活儿不方便。可是自家孤儿寡母的，招人的话，男的岁数大了不行，岁数小了也不行，她也不想改嫁，怕芽儿受气，这事儿就想想就作罢了。

    想到这里，柳娘又看向芽儿，芽儿这时候还盯着沈毅一个劲儿的看。她看着，心里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这丫头，这样盯着人看，也不臊得慌。

    看着芽儿，柳娘又开始发愁，芽儿的年纪也大了，过几年就该嫁人了，可芽儿嫁出去，剩自己一个人，自己怎么活？她们娘俩一直相依为命，养这么大的闺女儿嫁出去，也不知道婆家对她怎么样，会不会欺负她，柳娘想想就揪心。

    柳娘这时候忽然心念一转，看向了沈毅。

    对了！

    这孩子是个孤儿，把他留下来，过几年，把芽儿嫁给他，不用担心芽儿以后嫁出去，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也不用担心芽儿受欺负。

    好事儿啊！

    而且这孩子一个人能在荒原上活下来，看起来就是个有本事的。等他过段儿时间养好了伤，自己把他送去大罩头那里，让他跟着猎队出去，就能安顿下来，也不怕自己死了以后，两个人没个生计。

    实在不济，这孩子还有那么一笔钱，也够他们活了。

    再一想想，猎队里那几个年轻人，不仅岁数和芽儿差的大了点，长得还一个比一个磕碜，她都看不上眼，别说芽儿了。最主要的，这孩子长得是真的俊，自家芽儿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铁定喜欢的紧。

    其实柳娘以前还是看得上的，只是看了沈毅之后，柳娘感觉自己的审美提高了。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想到这里，柳娘的心顿时活了起来。

    “娃儿，你多大了？”

    “十五。”

    “叫啥名字？”

    沈毅此刻还不知道在这十几秒的时间里，柳娘心里有多少博弈，都决定把亲闺女儿嫁给他了。

    面对着忽如其来的亲近，沈毅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打算隐瞒，下意识道：“沈毅。”

    “嗯，好名字。”

    这，啥意思啊？

    柳娘看着沈毅，忽然笑眯眯的，看的沈毅心底里发毛，对沈毅道：“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才这点儿年纪就没爹没娘的，也没个地方去，怪可怜的，我店里头还缺个伙计，要不你就留下来？”

    沈毅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可是忽然感觉喉咙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顶着自己，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话到嘴边，自觉的就道：“呃，好。”

    柳娘眉开眼笑，看着沈毅道：“嗯，好孩子，你叫我柳姨就行了，这是芽儿，我闺女儿，我俩孤儿寡母的，家里也没别人，你以后住家里就行了。”

    沈毅脸都怔住了。

    这，这啥情况？

    几分钟前还棍子还在眼前晃悠呢，这就好孩子了？这就住家里了？

    孤儿寡母的，你俩不正得防着我点儿么？

    这是不把我当男人看吗？不对啊，前头不还说大男人么？

    沈毅感觉，自己似乎得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芽儿眼睛瞪大，一脸的开心，拉着自家娘的胳膊，感觉这才是自己亲娘，雀跃道：“真的吗？娘？”

    柳姨一下子瞪过去，道：“没羞没臊的，快去做饭去。”

    “我先给沈毅哥哥解开绳子。”

    这，这就沈毅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