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三回来了,东方的皇帝要么非常宽宏大量,要么她自己能言善辩。总之,跨出了铜镜的梅小姐焕然一新,从各个方面看都是。东方人穿衣打扮本就飘逸,她又有着帝国人中极为罕见的柔美样貌,才一出现,就牢牢攥住了众人的目光。梅三三大红华服加身,走起路来平端着手,长裙及地,施施然不见脚上的动作。
跨越千山万水,需要双方数十位高阶法师通力合作的传送术,每次仅能过来一人。法师们深感遗憾,只好经由她去想象东方仕女的风范了。
异国的皇帝肯定很喜欢搞大的排场,他既然不能给梅安排一堆随从前呼后拥,便在衣着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光从她盘于头顶的发髻里,里昂就数出了五根纤细的卡子,三根金色的自不必说,余下的两根晶莹剔透,多半是玉石。
海伦娜纠正了土包子里昂,那叫做发簪。法师鄙视完勇者,也忍不住上去牵起了梅的手,摸着她衣服的料子赞叹个不停。有了她当榜样,女法师都围了过去,传送室热闹的超过了广场。
女士们轻易突破了国家与民族界限,热烈讨论着女同行的打扮,帝国语跟精灵语交织在一起,也没了沟通障碍。里昂不尴不尬的看着,实在学不会海伦娜前脚抽完耳光,后脚便能谈笑风生。他的脸皮始终是薄了一点。
结果就是他连梅三三都不如,梅走出了女法师的包围圈,来到他面前,一个双手收于腰际的半蹲做的行云流水。里昂右手按着胸口鞠躬,心想算是见识了东方女人的屈膝礼。他负责梅的安全,两人非得打交道不可。
瑞克公爵叛乱的帮凶摇身一变,当了东方皇帝的信使,光明正大的走进皇宫。里昂活了三十年,这么讽刺的事还是头一回见到。海伦娜要他跟着进去,里昂拒绝了,论头脑灵活,拿剑的骑士确实不如用嘴的法师。梅三三操纵的魔像,在河滩上可是杀了不少人,他转不过这个弯。
“小姐今天的行程结束了吗?”里昂斜靠着一棵树,语气里说不出是慵懒还是讽刺更重,或许兼有之。围墙外的人总是那么多,跟清静的墙内对比强烈,所以里昂敢于歪三斜四的站着。
“里昂先生,让你久等了。”梅三三才回了一趟国,气质上便显得愈发高傲。她是在道歉没错,但充满了屈尊将就的调调。
里昂知道梅三三的帝国语水平,她故意搞错了姓名与称谓的联系。算了吧,他能跟一个女人斗气吗?何况梅三三这张脸对于他很是新鲜,简直百看不厌,不亚于第一次见到克里斯蒂娜时的感觉。
如此说来,两人在装清高的程度上,也有点像。
看你长得漂亮,我就算了…从未在姑娘身上吃过瘪的人如此自我安慰。
勇者站到敞开的车厢门边,抬起了右手。梅三三愣了好一会,才扶上他的胳膊,东方女人似乎不习惯绅士的礼貌。跟在后面的海伦娜比她自然多了,法师轻轻搭上里昂的手,经过时特意对他笑了下。
海伦娜是个美人,尽管不及艾米莉,可她胜在年青,还有一头抢眼的金色大波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海伦娜弯腰上车的那一刻,里昂忍不住去看她的屁股。大小姐一如既往,穿着那套宽松的不像话的纯白法袍,扫了大绅士的雅兴。
他对海伦娜的幻想止步于此,维克托加的千金之于他,更像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谁都不喜欢被人知道些见不得光的小秘密,下过地狱的里昂尤甚。
主宾既已登车,恭候多时的禁卫军便爬上了各自的坐骑,进行整队。吸取上次的教训,车队的规模达到了五百人,占到宫中当值禁军的四分之一。听说维多利亚也带走了一小队人,算下来都出去一个月了。公主仍在边境,众人只能从偶尔回来的信使那里了解她的近况。
大公国与蛮族的战争日趋白热化,公主的婚事被迫一再推迟。里昂一方面像个正直的帝国公民,希望公主早点成家,为皇室开枝散叶。另一方面却又舍不得,维多利亚一旦启程去大公国,再见到她的机会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他心中的维多利亚,形象一直变幻不定,介乎于可爱女童和美丽少女之间。
难道我老了?回忆只能使人坐困愁城,大英雄可不能放任自己。见禁军列队完毕,里昂举起右手,护卫车队驶出了皇宫大门。
除了喜欢玩弄女人(复活后已洗心革面),提裤子不认账(你情我愿)。在其他方面,里昂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站在码头伸长了脖子,载有梅三三的舢板在波浪里晃了几晃,靠上河心停泊的巨型宝船。挂着海怪旗的战舰一艘都找不到,给了东方人跟帝国眉来眼去的机会。
连续损失两位重要盟友,让瑞克公爵彻底成了死狗一般的存在。他把舰队撤回了濒河城,看样子是打算在那里过冬。
再砍掉他的东方朋友,等到来年,公爵阁下只怕是自缚都城请降亦不可得。
无论对方看不看得见,里昂都冲着梅三三的船挥手,至此一别,恐怕今生不会再见。海伦娜也学着他,法师喊了两声便红了眼圈,好像她跟梅三三突然成了闺中密友。宝船升起了帆,桅杆顶端有了一面崭新的蓝色旗帜,画着一个被赤红碎边包裹着的金色太阳,其中也写着字。
“写着什么?”里昂很好奇,他记住了“宋”,旗帜上由两部分组成的新字可是从未见过。
“明,是明。”海伦娜有点激动,改旗易帜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东方人建立的新国家,就叫这个名字。”
“战争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也许离开帝国,去故乡养老,傻笑浮现在他脸上。
“还早呢,里昂。”话虽这么说,可称呼的变换暴露她的好心情。
里昂看着海伦娜,法师和勇者都笑了,他们笑了很久,直到那艘挂着明国旗帜的船驶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