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说的没错,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坏了规矩,那最好终身不要踏足那个地方了。
可惜啊,厨娘还弄得人皆知晓,江湖上都知道她这里可以接处理尸体的活计。
我摇摇头,一生一世都谨言慎行何其之难。
这事咱们管不得,而且眼下的形势我们也不能管,自身都难保了。
南山长老亲自持了火把走向了厨娘。
冷笑道:“和你的相公一起死吧,本长老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
南山将火把凑近了厨娘,今日刮的是南风,厨娘面朝南,风一吹,火苗便倒向了厨娘,很快火苗便附上了厨娘的衣服。
只在瞬息之间,那衣服便有燃烧之势。
“你不去救救你徒弟的干娘?”
点苍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回头看冷一笑,他的眼已经被洛怀姬蒙上了。
我道:“救是想救,可惜我有心无力。那股花香已经缠住了我的筋脉了,我若动,只会缠的更厉害。你应该也是如此吧。”
点苍抿唇不语。
厨娘闭眼受死,神情坦然。
我与点苍互看一眼,竟然都无动于衷。
“住手!”
一声传破这略显悲凉静穆的上空。
只见厨娘身上的火舌竟然忽地灭了,那火舌本有愈烧愈烈之势,此刻竟然“腾”地一声灭了,本如同铜盆里渐燃的火竟一下子化为烟气,这般灭法分明是被强烈的掌风打灭的。
这般强烈的掌风到底是何人?
我正惊疑间,一道灰衣自天而降,很快那灰衣之人便端然稳立于地。
点苍在我身边脱口而出道:“南山教北山长老!果然好功法!”
我看着那北山长老,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绸里衣,外罩着灰色长袍,长袍素净,不饰一物,更显得飘然出尘,素简大雅。
我不禁高看他一眼,他背对着南山长老,双手倒剪。
鬓边发全都梳上去,与满脑头发拢在一处,在头顶盘好,以一根木条固定。
看起来高华出尘,隐隐有简约君子之范。
而立在他身后冷笑的南山长老,则一袭黑袍红勾边,头发分左右两路飘然下垂,显得冷艳阴郁。
真不像是同门师兄弟。
点苍踏出一步向着前头的北山长老略一拱手,笑道:“北山小侄,别来无恙啊。柳七绝死后,我便再没见你。”
北山亦是向前一步,点头道:“原来是点苍叔叔,叔叔多年过去容颜不改,果然驻颜有术。”
北山语气不急不缓,但却叫人听出了讥讽意味。
想来点苍多年来容颜不改必有缘由。而且还是不好的缘由。
点苍面色不改,笑看北山道:“小侄,你们南山教如今越来越厉害了。都敢对我下手了。”
南山走来,对着北山笑道:“师兄,咱们不如直接灭了巫族。也省的他日后来报复。”
北山缓缓摇头,虽然不看着南山,但语气却很和善,看得出来,他很爱护这个师弟:“师弟,你已被执念蒙了心,早不知江湖情势的厉害了。今日咱们灭了巫族,那江湖必然震动。咱们还是与点苍叔叔继续面和心不和吧。”
这北山长老当真是心直口快之人啊。
点苍不以为辱,笑道:“北山小侄还是当年的脾气啊,这年岁更迭,你的脾气倒是不变。”
北山轻然点头:“任它年岁变换,我脾气不变,总比叔叔你任他岁月周转,靠杀人来维持容颜不变来的好。”
“师兄,你与他废什么话。咱们先杀了那个叛徒,再废了点苍。”
南山一柄墨扇直指点苍印堂,北山却轻然两指夹住那墨扇,如鹰落枝上般自然,道:“你容不下点苍便是容不下你自己。师弟,你也该好好闭关修心了。”
南山忽然地转了气色,阴恻冷笑道:“你阻拦我,我便要对你出手了。”
北山松了手,南山收了墨扇。
北山沉沉道:“师傅与我们这些年来闭关修炼,让你看管教务,便是想让你分散心力,免得整日为阿狸之日扰心,谁知你仍然忘不掉。”
“两位小侄,过去的事别说了,且将白玉瓶还给我吧。”点苍笑道:“也该物归原主了。”
南山冷笑:“物归原主?那是你的东西吗?那分明是大楚公主的东西。”
北山横目看我,笑道:“剑神萧山久仰大名。”
我挑眉,北山不是一直在闭关吗,闭关之人怎会听闻我的名字。
除非他闭关是幌子。
我笑道:“我只是来寻人,巫族与你们南山的争执与我无关。”
北山轻笑:“但愿日后萧公子不得已入世,也能保持这副袖手旁观的心气。”
“楚三尊不是早死了吗?白玉瓶乃是我师傅赠予她的,到底是我巫族圣物,还请归还!”
北山缓缓摇头,固执己见:“那是三尊的,必然还是要归还给三尊,你觉得她死了,可她活在南山教众人心中。”
点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要动手了。”
“你中了我的花香,如今花香必然已经缠入你的筋脉,你还想动手?”
南山冷冷地抬起了墨扇,作势欲斗。
“我们巫族有个功法叫做血海无涯,这种功法能将一切正气化作煞气,你那花香来多少我便给你化多少。全都化成毒煞之气。”
我不禁发问:“既有此功法,前翻打斗前辈为何不用。若是用了,恐怕我缺月居的一切都变成了煞物了。”
北山道:“看来你师傅没有教好你啊。”
何意?我侧头看向北山,北山方脸上扬出一抹笑:“并无冒犯尊师之意。只是觉得剑神不懂巫族的术法当真奇怪,我以为尊师会教你的。”
我埋头思量一下,他这话可玩味之处甚多。说起师傅他用词颇为尊敬,然语气却与对待点苍时如出一辙,令我怀疑是否我师傅得罪过他。
北山见我无言,乃是笑道:“我只是随意揣度。能调教出剑神的,必然是超常之辈,既然如此应该也能知晓巫族来历。”
北山看向点苍,道:“你不敢用那血海无涯的招数的。因为你知道一旦用了,煞气不仅吞没外物亦吞没你自己的心。”
北山看着点苍,那一眼如同戏台上的和尚收伏妖孽时,唱声阿弥陀佛般的坚定从容,北山亦似乎是一眼便定格住了点苍。
“这么多年人人喊你点苍书生,可见你外表杀伐果断,血染衣袍可内心却是渴望书卷清逸。你知血海无涯法术一旦使用便彻底堕入邪魔妖道,再无回头之机。可你心里尚有回头做好人之念。否则,你不会寻那白玉瓶。”
点苍道:“我老了,我越老便越自负,越不喜欢被人窥见心事,你这样料定我,我竟忍不住动用那术法。”
“你一意和我师兄反着来那便来吧。你体内煞气若是吞噬了你的心你便是彻底的煞魔了,从此煞气入心骨,便是天山教主下山,也难渡你做善人了。”南山执起墨扇道:“你可要打这架?”
我心里微微一惊。
倒不知为了什么只觉得身上汗毛倒竖,想着点苍这么大岁数了,必然不会为了意气之争而行堕入邪道之事,可又觉得很多事情完全在我心术可料之外。
点苍终究是像个失了势的弓箭一般地软了下来,“这架不打了,但是南山,你迟早会死在我手里的我一为阿狸报仇,二为今日折辱洗刷。”
折辱?
什么时候南山折辱他了?
北山定定开口:“点苍叔叔,不必了。南山师弟他行事不顾教规,师傅已经震怒了,我打算按照教规处置他,废他武功让他老死南山教,他的事从此与叔叔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