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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山少年:第49章 意料之中

    陈振威笑嘻嘻走上来对方鸣谦说:“你知道吧,今天中午好多人去你家,找你爸爸要钱。”

    “我爸回老家了,谁找他要钱?我爸又不欠别人钱。”

    “欠不欠钱我不知道,反正找不到你爸,他们就找你妈,你妈不开门,他们就使劲敲门,吵得我午觉都没睡好。”

    方鸣谦不吭声,陈振威盯着方鸣谦,嘴角浮出幸灾乐祸:“喂,叫你爸爸早点回来,这样闹下去,我们当邻居的跟着倒霉。”

    “你不是说我爸被抓起来了吗?知道他在哪,你去喊啊,”方鸣谦说,“喊回来我还要谢谢你。”

    陈振威笑笑走开,去了毛晓波桌前,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毛晓波不时抬起头看方鸣谦一眼,陈振威得意极了,对方鸣谦挤眉弄眼,他吸取了上午的教训,不在公开场合议论这件事,而是私下挨个散播消息,每走过一张课桌,陈振威都要看方鸣谦一眼,方鸣谦知道他的心思,他故意和陈奇峰他们讨论起邮票年册的事情,又喊吴永强过来讲笑话,不管吴永强说什么,方鸣谦总是第一个笑,还笑得格外大声,这才熬过了上课铃响前那段时间。

    到了课间,方鸣谦就一个人跑去操场,坐在花坛边出神,高燕白乎乎的小手,张彩霞恶狠狠的语气,一大帮人去红砖楼找方木根,这一切都在暗示,方家完蛋了,出事了,出了大事。让方鸣谦生气的是,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知道他家出了什么事。

    下午放学后,方鸣谦回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大堆陌生人,吵吵闹闹,方鸣谦背着书包挤进人堆,看见李锡生被围在人群中央,他坐在板凳上,垂头丧气,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愁苦。

    “叫你女婿赔钱,把东西抬回去,我们不要了!”一个胖女人喊得脸上肉都抖起来,嗓门又大又粗。

    “你不要把你女婿藏起来,叫他赶紧出来解决,这种事迟早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个交代。”

    “我们去保卫科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一个脸上有痦子的男人说。

    “保卫科不能去,去了连你一起抓起来。”另一个工人答。

    “为什么?”

    “要真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就变成买赃了,要没收的!”

    “你女婿真是太缺德了,这种东西也卖给我们!”痦子气得发抖。

    “我女婿生病了,在老家看医生,你们不要再这里乱讲,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好吧?”李锡生无精打采,嗓音低沉。

    “回来?他要坐牢了还怎么回来?他去坐牢,我们只有找你退钱。”

    “就是,这事情你也有份,还是你帮他联系的!”

    李锡生突然发了火:“当初求着他要买东西的是你们,现在莫名其妙要退钱的也是你们,你们要找找他去,其他事情我不知道!”

    “李老头,你凶什么!这事你脱不了关系!”

    “你女婿赚我们钱,没有分你一份啊?我看,你们就是合伙害我们!”胖女人格外激动。

    拱进人群的方鸣谦引起了注意,几只手从背后揪住方鸣谦:“喏,这个就是他家外孙,还去保育院偷过奶粉的。”

    方鸣谦回头看着几只抓住自己书包的手,听到他们又揭自己的短,格外生气:“你们干什么!把手放开!有本事去保卫科告,别来我家闹!”

    “你们看看,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都偷,还一个个凶得要死!”

    “你们要找去找我爸!找我外公干什么!”方鸣谦吼起来,“这么多人欺负我外公一个,你们好意思啊?!”

    “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你爸爸骗我们钱,我们来要一个说法。”

    “谁骗你们钱了?!”方鸣谦火冒三丈之余,第一次展露了舌战群雄的功力,“噢,当初一个个排队,去求我爸,说方师傅求求你,帮帮忙,帮我弄台电视机,说这些的都是谁?那时候求着我爸收你们的钱,好啊,我爸帮你们弄来了,送到你们家了,助人为乐了,你们一个个开心了,现在又发什么神经?要来退钱,退什么钱?”

    “还助人为乐!你爸爸卖的是赃物!偷来的东西!”

    “你看见我爸偷啦?”方鸣谦火冒三丈,“保卫科说我爸偷啦?崭新的送到你们手里,你们偷一个这样的我看看?噢,送去你们家的时候,一个个嘴巴笑得都合不拢,现在别人一胡说八道,你们就跟着起哄,说我爸偷来的,你们还要不要脸?!”

    一堆大人被他说得愣在那里,方鸣谦不肯罢休,继续讲道理:“大人有法律和单位管,我爸要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你们来吵架,你们为什么要找我爸买?就是图便宜!还不用排队!我爸拿刀逼着你们买了?没有吧,你们自己求他,非要把钱给他,现在又说什么我爸卖的东西是偷来的,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是警察还是保卫科?你们就是仗着人多,来欺负我外公!”

    “小赤佬,满口胡说八道,歪理一套套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你们要告就去保卫科告,你们怎么不去保卫科?你们是怕保卫科没收吧?这些东西已经卖给你们了,又没有坏,退什么钱?!你们讲的才是歪理!一个个年纪不小,但一点道理都不讲,来我公公这里耍什么赖?!我爸去治病了,治好了就回来,你们那个时候再来找他,他做的事情,他负责。”

    “那不行,万一你爸跑了不回来了呢?我们去找哪个?”

    “谁告诉你我爸跑了?跟你说了我爸去治病,你们不信,那你们说我爸去哪里了?你们要知道他在哪里,那就直接去找他啊,不然就等他回来,在我外公家闹什么闹?”

    “我们不管,反正找不到你爸爸,就找你外公。”

    “我外公没有收你们钱!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打扫院子了!”方鸣谦喊起来,“你们再不走,我家家具都被你们踩坏了!”

    赖健康师徒三人拿着斧头锉刀从杂物间走出来:“东西都给你们搞得乱糟糟,一塌糊涂,等下工具少了你们哪个赔?板子踩坏了那个负责?耽误了时间,你们给工钱?”

    沈勤囡也上来,几人合力把一群人赶鸡一样往外轰,推他们出了院子,关了篱笆门,李家破例在傍晚就关上了院门,李锡生坐在凳上一言不发。客厅门一开,李秀兰探头探脑出来:“人都走了?”

    “你怎么在这?”方鸣谦问。

    “这些人天天找你爸,找不到你爸就闹,”李秀兰说,“采场被他们闹得吵死了,我下来住几天,你这几天睡外面小床,你房间给我住。”

    方鸣谦想要发作,又闭了嘴,背着书包进了屋子。吃饭时大家各怀心事,没了欢声笑语,桌上死气沉沉,黑石头小泥鳅飞快地扒了三碗饭下肚,去院子里赶工,推着刨子呜呜地刨木板,赖健康剔着牙,双手放在背后出门去散步。

    方鸣谦把嘴一抹,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宣布:“你们谁来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再骗我,我就绝食。”

    李锡生看看其他人,他们一个个都端着饭碗出了客厅,爷孙二人坐在桌前,李锡生放下碗:“我们不想让你知道,是怕影响你学习。”

    “已经影响了,班上同学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着鼓里。”

    “你叔叔被铁路警察抓起来了,你爸爸也被喊去调查了。”

    “那他们卖的都是偷来的东西?”方鸣谦心情格外沉重。

    “刚开始卖的不是,那些都是你叔叔从外面买回来的,后来铁路上不允许职工搞这些。你叔叔车上有一个老司机,这个人不好,把你叔叔带坏了,他们直接从火车上偷货,你叔叔也参与了。”

    “那我爸呢?”

    “你爸爸没有偷东西。”

    “那我爸卖了多少赃物?”

    “不清楚,你爸爸什么都没有跟我们说,就被警察带走了,这种事归铁路警察管,他们正在调查,你爷爷在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

    “那我叔和我爸会坐牢吗?”方鸣谦最好了最坏打算。

    “你叔叔可能要坐牢,你爸爸不清楚,他没有偷东西,他是帮着卖。”

    方鸣谦长叹一口气:“你们以后别再骗我了,你们不说,班上人也知道。”

    “我们怕你知道了心里难过。”

    “我不知道更难过,”方鸣谦说,“你们以后有什么事都别瞒着我,我又不傻。”

    “你是不傻啊,就是这段时间你要难过了,这些人嘴巴皮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就让他们说,又说不掉我们一块肉。”

    “人要脸,树要皮,要是你叔叔真的坐牢了,他们还有得讲呢。”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又没偷东西。”

    “他们一个是你叔叔,一个是你爸爸,这些人的嘴巴你又不是不晓得,死人都能被他们说活过来。”

    “那我要怎么办?”方鸣谦想到陈振威,也有点犯愁,“这下他们在学校也要来劲了。”

    “你在学校要好好争口气,”李锡生说,“我们这次丢人了,你要把成绩搞搞好,学习上不能再让他们笑话。”

    方鸣谦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当耳边风,别想那么多,过个几个月就好了。”

    方鸣谦来到院子里,看黑石头和小泥鳅在灯下刨木板,他多希望自己也是一个木工学徒,能远走他乡,丢开眼前的一切是非,只要找到一家好人家,就可以每天吃得饱饱的刨木板,用光了力气就睡觉,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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