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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山少年:第46章 风声鹤唳

    方鸣谦跟着跑出来:“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可以问我。”

    “回房间去!“李锡生瞪他一眼,”我去去就回来。”

    李锡生一走,几个邻居探头探脑进了院子问沈勤囡:“保卫科找你家老李头干什么?”

    “那两个警察不像是矿里的,你家老李头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你们少瞎嚼舌根,”沈勤囡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就是来找他问问事情。”

    方鸣谦继续剪着手中的信封,把右上角贴邮票的地方小心翼翼剪下来,一张张放进口袋,剪完了李锡生给的那堆信封,他拿了个瓷碗,弄了点温水,把一大堆剪下来的邮票泡进水里,粘着黄色牛皮纸的邮票浮在水面,过了一会纷纷沉入水底。

    沈勤囡和赖健康低声说了几句话,赖健康就披着衣服出来,方鸣谦问:“舅舅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你老实点在家里待着,”赖健康说,“我去看看你公公。”

    沈勤囡又把方鸣谦拉过去:“你去采场,喊你爸爸妈妈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那你帮我看好邮票,”方鸣谦说,“不要泡烂了。”

    方鸣谦出了院子,噔噔噔跑去采场红砖楼,一刻钟钟后来到自家楼下,抬头发现屋里没有亮灯。他走上二楼,自家门关着,他砰砰敲了一阵门,邻居张小灵伸出头来:“你爸爸妈妈下午就没回来。”

    “他们去哪里了?”方鸣谦问,“我找他们有事。”

    “我也不知道,”张小灵说,“你有什么事?”

    “我们学校要订课外辅导书,”方鸣谦撒谎说,“我来要钱的。”

    “那他们回来我跟他们说一声,这么晚了你早点下去,不要乱跑。”

    方鸣谦点点头:“高燕最近怎么样?”

    “我家外孙女比你乖,天天拿小红花。”

    “叫她快点上学,我觉得她可以当班长。”方鸣谦拍了一个马屁,出了红砖楼跑回工人村。

    “婆婆婆婆,我爸妈都不在,门关着。”

    沈勤囡点点头:“那你早点睡觉去。”

    方鸣谦看了看碗里的邮票:“等我把这个弄好。”

    他把泡过的邮票一张张拣出来,温水一泡,牛皮纸和邮票之间那层浆糊化开,他用手轻轻一揭就分开了,他趁热洗着邮票背面鼻涕一样黏滑的浆糊,找了一块小木板,把揭下来的邮票一张张贴上风干。快弄完时赖健康回来了,也不说话,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方鸣谦问他:“我公公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到底问他什么事?”

    赖健康看看他的邮票,摸摸一脸大胡子:“没什么事,问你公公老家的事情,你快点去睡觉。”

    方鸣谦躺在床上,听见院子里赖健康和沈勤囡模糊不清的说话声,瞌睡虫一样嗡嗡围着他四下飞舞,就闭眼睡着了。

    早上起来,方鸣谦把木板上风干的邮票一张张摆进集邮册,摆了六七页,也算初具规模,他嘿嘿一笑合上集邮册放进书包,院子里李锡生端着大碗在喝稀饭,方鸣谦过去问:“公公你昨晚几点回来的?他们找你问什么?”

    “没什么,老家的事情,”李锡生说,“你的邮票搞好了?”

    方鸣谦把集邮册拿出来现了一会宝,李锡生笑笑:“平常叫你夹个煤球都偷懒,搞这些到勤快。”

    “这叫兴趣,夹煤球是干活!”方鸣谦吃过早饭背着集邮册高高兴兴去上学,到班上,秦婉璐李响陈奇峰正三个人围在一起看集邮册,他拿着自己的集邮册兴冲冲加入讨论队伍:“你们看我的集邮册,高级不高级?”

    陈奇峰翻开集邮册,三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集邮册到蛮高级的,就是里头集的邮票太普通了。”

    李响翻了几页,指着一张张8分万里长城:“你集这么多一样的干什么,凑数啊?”

    “我怕你们没有这种啊,多放几张跟你们交换。”

    他们又笑了:“谁要跟你换这种邮票,去邮局买就可以了,你果然是外行!”

    秦婉璐仔细翻了翻方鸣谦的邮票,指着一张五六十年代,五元的蓝色天安门说:“你这张还有点收藏价值,留着以后说不定会升值。”

    方鸣谦仔细翻了翻三人的集邮册,和自己的确不一样,他们的集邮册里都是花鸟鱼虫、梅兰竹菊,红楼梦兵马俑京剧脸谱一类花花绿绿的邮票,张张图案精美,每一张陈奇峰都能说出来历,方鸣谦脸上热起来:“那要去哪里买你们这种邮票?我也想集邮。”

    “去邮局柜台买,”秦婉璐说,“每个礼拜都会有新邮票到,你问问就知道。”

    “放学我带你去,”陈奇峰说,“你的邮票太普通了,要多买点充充门面。”

    方鸣谦把集邮册一合,觉得这一回炫耀十分失败,班门弄斧自取其辱,早知道应该多准备准备,再来给秦婉璐现宝。

    中午回家,黑石头已经和小泥鳅动手,开始给曹香林做假腿,他们拿着斧子,把那根木桩外的树皮都削掉,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小泥鳅对方鸣谦说:“你把鞋子袜子脱了,让我们看看你的脚。”

    方鸣谦不好意思起来:“干嘛啊,我的脚很臭的。”

    “我们又不闻你的臭脚,就是看看,给我们当模特。”

    听到是当模特,方鸣谦兴奋起来,拿来一张小板凳,把左脚鞋袜一脱,光脚踩在板凳上:“喏,你们好好看,仔细看。”

    他把五根脚趾一会张开一会合拢,又用脚从地下抓了一卷刨花,夹在脚趾间:“怎么样?灵不灵活美不美?”

    小泥鳅摇摇头,拿了一块锯下来的方木料,对着他的脚边看边在木料上画线,方鸣谦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要干嘛?!”

    “做模特啊,你曹叔叔不是要做脚掌,我们就按着你的脚来做。”

    方鸣谦飞快把光脚套上袜子:“我才不要让我的脚长到他的木腿上去,你们早点讲,我还以为什么模特,原来是给拐子假腿当模特!”

    黑石头上来按住方鸣谦:“哎呀都画一半了,你再让他看几下就画好了。”

    “怎么不用你们自己的脚当模特?”

    “你的脚好看嘛,你看看,又会抓刨花,又会五指张开,一般人哪有你这个功夫。”

    “一块金丝猴,”方鸣谦说,“我就给你们当模特,不然画你们自己脚去!”

    索贿成功的方鸣谦口袋里装着巧克力去了学校。上课前,陈振威忽然跑过来,不怀好意对方鸣谦笑:“你以后收作业不要再记我名字了,不然我就把你家事情说出去。”

    “我家有什么事情?”方鸣谦看看这个山大王,“你不交作业?那我肯定记你名字。”

    “你想清楚啊,别人不知道,我可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方鸣谦皱皱鼻子,“我家有什么事,你说说?”

    “你叔叔被抓起来了,现在还要抓你爸,你家要倒霉了。”

    方鸣谦心惊肉跳,表面还是若无其事:“你少胡说八道,你家才要倒霉。”

    “你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我就把你家的丑事说出去。”

    “随便你,你造谣,我就去黄老师那里告你。”

    陈振威嘴角露出坏笑:“你不答应是吧?好,我们走着瞧,黄老师也帮不了你。”

    被陈振威这么突然袭击一下,方鸣谦一个下午坐立不安,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联在一起想了一遍,觉得是有点不对劲。下午放学,陈奇峰喊住方鸣谦:“要不要去街上邮电局买邮票?”

    “我没带钱,”方鸣谦急着想回家去打探清楚,“要不改天去。”

    “去嘛去嘛,我先带你去看看。”陈奇峰拉着方鸣谦,“要集邮就要慢慢来,得有耐心。”

    路上陈奇峰开始和方鸣谦讲解集邮概念:“你要集邮,不能集普通邮票,要去邮局买特种邮票、纪念邮票、小型张和首日封,这些才有集邮价值。”

    “特种邮票就是带T字的,纪念就是带J字的,还有什么小型张啊小全张航空邮票那些,反正入门很简单,想要集得好,就得有别人没有的,那才过瘾。”

    “那去邮局买什么,你能买,别人也能买,又不是只卖给你。”

    “看印量的,也看运气,你要是能买到那种印错字的,上下颠倒的,就发财了。”

    方鸣谦忍不住笑出来:“什么稀不稀罕,值不值钱,都是你们这些集邮的吹出来的,邮票这种东西不就是拿来寄信的,非要搞出点名堂,说有收藏价值,自己玩玩就算了,还想发财呢。”

    “说了你也不懂,你是外行,只要有人愿意收就值钱,你一根筋,跟你说不通。”

    “米可以煮饭吃,水可以解渴,洗衣服洗澡,电可以点电灯,看电视,开机器,这些我知道,我是不明白,这个邮票除了贴在信封上寄信,放在集邮册里看来看去,就能发财了?”

    “这属于艺术范畴,你今天吃错药了,自己说要集邮,又噼里啪啦一堆,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就说说,”方鸣谦知道自己抬杠的原因是陈振威那番胡说八道,不该朝陈奇峰发泄,“你别当真,带我也入入门。”

    两人走进邮电局,排队买邮票的人从柜台一直排到了门口,陈奇峰推了方鸣谦一把说:“你看,买邮票的人多不多?”

    等了快有半小时,才轮到了他们两个,陈奇峰踮起脚对柜台后问:“有什么新到的邮票没有?”

    “这个礼拜的卖光了,去年的邮票年册要不要?”

    “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柜台上啪地丢出一本邮票年册,两人跪在凳子上,在柜台上翻起来,方鸣谦看得两眼发光,去年一整年的普通、特种和纪念邮票都分门别类,印在这本小册子里,有了这本年册,他就能迎头赶上遥遥领先的三人。

    “这一本要多少钱?”

    “二十四块。”

    方鸣谦吐吐舌,这超出了他的购买能力,陈奇峰翻了翻:“这里头的邮票大部分我都有,我不买这个。”

    看了一会,两人从邮局出来,方鸣谦已暗暗下定决心,要把邮票年册搞到手,到那时秦婉璐就不会跟他们一起笑自己是集邮门外汉了,想到这里,方鸣谦快活起来,脚步轻快走回了外公家。师徒三人在刨木板,方鸣谦径直走进房间,找李锡生提了采购请求:“公公,我今天看中一本邮票年册,要二十四块钱,去年一年的邮票都在里头。”

    “那等你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你考了前三名我就给你买。”

    “真的?”

    “公公什么时候骗过你?”

    方鸣谦点点头,班级前三名如探囊取物,想起陈振威的威胁,他又问李锡生:“公公,保卫科那些人找你究竟什么事?你不要骗我。”

    “跟你说了老家的事,你想要什么集邮年册,就赶快去复习,好好准备考试。”

    方鸣谦在屋里了看了一会书,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溜出院子,走去采场红砖楼,这一回自家亮灯了。他走上二楼,敲了很久的门,李秀兰才在屋里问:“谁啊?”

    “妈,是我。”

    李秀兰开了门,眼睛发红,她把方鸣谦拉进门,又关了门问:“你上来干什么?”

    “你们昨天去哪了?我上来都没找到你们。”

    “你们要买什么辅导书?隔壁张公公跟我说了。”

    “昨天保卫科的人来找公公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没出事,”李秀兰说,“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我爸人呢?”

    “你找他干什么?”

    “昨天没看见他,今天也没看见他,他在哪里?”

    “你爸爸生病了,”李秀兰说,“回老家治病去了。”

    方鸣谦看看李秀兰,直觉告诉他,李秀兰在骗人。

    “我爸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在医院看病,要回老家去治病?”

    “你管这么多!”李秀兰烦躁起来,“跟你说了生病就是生病。”

    问了没几句,李秀兰就赶方鸣谦回外公家。我爸生病了,回老家治病去了,方鸣谦走回工人村的路上,反反复复念着这两句。心里一个声音对他说,你爸没生病,陈振威说的是真的。方鸣谦回到外公家,坐在院子里,茫然地望着篱笆在灯下的影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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