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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山少年:第33章 二次侦查

    几天后方鸣谦又带着暑假作业去红砖楼,进了客厅,看见李秀兰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卧室门关着,方鸣谦问:“我爸呢?我暑假作业给他检查一下。”

    “你爸在睡觉,”李秀兰说,“你别吵他,他等下还要上中班。”

    “他上了晚班上中班?”矿里工人上班是三班倒,第一天早班,第二天中班,第三天晚班,第四天休息,第五天开始新一轮。

    “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你别吵,吵到他,等下起来又要骂人。”

    方鸣谦在客厅里晃了一圈问:“我爸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我听说他以前得过肺结核。”

    “那是以前,早就治好了。”李秀兰不耐烦起来,“你别来吵我,我打毛衣等下勾错针了。”

    方鸣谦拿着暑假作业晃去陈振威家,陈振威眉开眼笑:“你进来进来,我给你开电视看啊。”

    方鸣谦把暑假作业递给他说:“我不看电视,你快抄,我出去玩一会,等会来拿。”

    “你去哪玩?”

    “我去找高燕。”

    自从被高燕训过,两人还没见过面,方鸣谦贼心不死,又来到高家楼下,才喊了几嗓子,张彩霞就从窗户里伸出头来:“怎么又是你?我家燕子不想跟你玩。”

    “阿姨你骗人,”方鸣谦说,“那我上来到你家玩。”

    他蹬蹬跑上三楼,隔着纱门呼唤:“高燕高燕,芝麻开门。”

    高燕圆脸从客厅里晃出来一笑:“谦谦哥,你又芝麻开门?”

    张彩霞走出来挡在他们之间,居高临下看着方鸣谦:“芝麻开什么门?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

    “我又不带她出去玩,”方鸣谦抓抓头,“就到你家玩一下。”

    张彩霞把纱门插销推上:“你去找你同学玩,我家燕子要上学了,要多学点东西。”

    “那我可以教她,”方鸣谦说,“我是学习委员。”

    “去去去,你们在一起还会学什么,就是天天捣蛋,你再不走我去告你爸爸。”

    高燕苦着脸走出来,两只小胖手摸上门纱:“谦谦哥你靠过来,我跟你讲悄悄话。”

    方鸣谦把耳朵贴上纱门,隔着一层细密蓝色铁纱,高燕嘴巴呼着热气在他耳边低语:“我爸爸妈妈不让我跟你玩,你等等我,等我上学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方鸣谦点点头,要高燕把耳朵贴过来,他也要说悄悄话:“知道了,那你不要生我气了,我不去保育院偷东西了。”

    两人又轮换一下,高燕说:“你开学了可以去保育院找我玩,我要上大班。”

    张彩霞不耐烦起来,把高燕往后一拉:“好了好了,快点去写作业,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张彩霞轰地一声把红漆铁皮门关上,激出纱门上一片积灰,方鸣谦吸了满满一口,咳嗽连连下了楼,走回家晃一圈,方木根还在睡觉,他在陈振威家坐了一会,等他抄完,拿着暑假作业回了工人村。

    走进院子,沈勤囡递给方鸣谦一大捆空心菜说:“你拿去拐子家,问问他们要不要,地里割多了,吃不完。”

    “拐子骗我钱,你还要我去给他送菜?我不去!”

    “我说的是对面大拐子家。”沈勤囡说,“他家蛮苦的,你送过去问问。”

    方鸣谦抱着一大把空心菜去了曹香林家,空心菜碧绿脆嫩,断口处汁液黏糊糊沾手,方鸣谦在门边喊:“我给你们送菜来了,空心菜你们要不要?”

    门里无人应答,方鸣谦抱着空心菜走进去,曹香林的女儿曹月亮正蹲在厨房,对着一堆菜叶翻捡,她用指甲盖掐着茎秆,把菜分成两堆,嫩的一垛,老的一垛。

    方鸣谦走进去喊:“月亮月亮,外婆叫我拿点空心菜给你家。”

    曹月亮扎一个大马尾,裤管挽到膝盖上,她指指脸盆:“你放进来。”

    方鸣谦放下空心菜,蹲在地上和曹月亮一起捡菜叶:“你家买的都是什么菜,这么多烂叶子?”

    曹月亮不吭声,那堆叶片上要么被虫咬得千疮百孔,要么杆子老得掐不动,曹月亮小腿上都是抓烂的蚊子疤,红红黑黑一大片,厨房里有十几块煤饼,墙角堆着一大堆木头树枝和别人丢弃的油毡布。

    曹香林提着一袋子菜叶进了门,看见方鸣谦问:“你手好了啊,来我家玩了?”

    曹月亮指指脸盆里的空心菜:“他给我们送菜的。”

    “我外婆从菜地里割了空心菜,太多吃不完,叫我拿点给你。”

    曹香林拎着的那袋菜叶又黄又烂,方鸣谦指指袋子:“你买这种菜怎么吃?”

    “我捡回来喂鸡,”曹香林说,“来,到客厅坐坐,你让我女儿弄就行了。”

    方鸣谦擦擦手走进客厅,客厅里干净整洁,桌上铺着蓝白格子桌布,一对单人沙发间放一个木茶几,五斗橱上摆着挂钟,边上是黑白结婚照,曹香林捧着一个白搪瓷茶缸喝水,方鸣谦看了看茶缸,上面印着红色繁体字“自卫还击,保卫边疆,胜利纪念,中央慰问团赠,一九七九年三月。”

    方鸣谦说:“你跟我小叔叔一样,他也参加过自卫反击战。”

    “那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铁路局开火车。”

    曹香林点点头:“这工作不错,你叔叔当的什么兵?”

    “炮兵。”

    “也不错,我当的是步兵。”

    “那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矿里照顾我,让我去井下放放水。”

    “什么叫放放水?”

    “就是去开开机器,把井下积水抽出来放掉。”

    “工资高不高?”

    “你坐坐,我换身衣服。”

    曹香林站起来,没拿拐杖,单腿跳去开了衣橱,拿出两件衣服往床上一丢,当着方鸣谦的面脱了工作裤,平角短裤下露出一截断肢,圆滚滚光溜溜,他套上西装短裤,看见方鸣谦盯着自己的断肢,曹香林嘿嘿一笑,把圆滚滚的断肢举起来转了两圈,动作格外灵活:“你看什么看?我这条腿灵光得很,就是短一点。”

    方鸣谦被他搞得笑起来,抓抓头想起了毛有志问:“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毛有志的,他好像也在井下放水。”

    “那个人啊,老油条,你认识他?”

    “是我爸爸老乡。”

    “你爸爸干什么的?”

    “我爸爸在二号竖井开卷扬机,我妈在废石道开卷扬机。”

    “还是你们双职工家里舒服,两份工资,”曹香林喝一口茶,“我老婆在红砖厂做砖头打记件,一块砖头一分钱。”

    “可我看你家里还蛮干净的,”方鸣谦说,“跟其他人家不一样。”

    “人嘛,总要活出点志气来,不能因为断条腿连日子都不想过了。”

    “你女儿成绩怎么样?”小大人方鸣谦问,“她好像读五年级?你结婚好早啊,我叔叔都没结婚,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曹香林笑起来:“我们乡下结婚都早,我是结了婚才去当兵的。”

    “那你去当兵不是好多年都不能回家?”

    “可以探亲的嘛。”

    “曹叔叔我问你,那个毛有志是不是坏人?”

    曹香林抓抓头:“坏人也算不上,那个人就是花样多,我听说他原来搞检修的,后来出了什么事情,调到井下去了。”

    “出了什么事情?”方鸣谦两只小眼发出炯炯八卦光芒,“曹叔叔你告诉我,我都懂的。”

    “那你可不能乱说,”曹香林嘿嘿一笑,“他跟别人老婆好了,乱搞男女关系。”

    “难怪嘛,我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他说他不想结婚。原来是喜欢别人老婆。”

    “调到井下放水,嫌工资低,也不肯好好上班,整天搞歪门邪道想发财。”

    “搞什么歪门邪道?”

    “矿里还有什么歪门邪道?就是在单位里偷东西嘛。”

    “好吃懒做想发财,”方鸣谦说,“迟早抓起来。”

    曹香林笑起来:“你个小萝卜头,讲话颠颠倒倒,乱七八糟什么都懂一点,哪个教你这些的?”

    “自学成才,”方鸣谦骄傲地一拍胸脯,“我耳朵好,每次大人讲什么,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我爸会不会跟这个人学坏?”

    “这个说不定,你爸爸又不缺钱,他一个岗位工应该不会干这些事。”

    “给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担心我爸。”方鸣谦心情沉重起来,“我爸特别喜欢钱。”

    一辆卡车停在曹香林家门前大槐树下,几个人跳下车喊:“李老头,你家木料到了,出来搬木头了。”

    两人走到门边,卡斗里是一车木料,每一根都有两个人那么粗,几个人开了车后板,喊着口号往下搬木头。

    曹香林问:“你家买这么多木头要打家具?”

    方鸣谦摇摇头:“我不晓得哎,我去问一问啊。”

    他跑过去问李锡生:“公公你买那么多木头干什么?”

    李锡生拿着扫把,将门前的一块地扫干净,对那几个人喊:“你们把木头搬到这个地方,堆起来就行了。”

    李锡生转向方鸣谦:“不是我买的,是你小姨买的木头,要我给她打家具。”

    “公公你还会打家具啊,”方鸣谦说,“那给我打一个书柜。”

    李锡生拍了他一掌:“我会打家具就好了,我们从老家喊木工来,过几天就到了。”

    “从老家喊木工?”方鸣谦的十万个为什么永不停歇,“这里没有木工吗?”

    “江苏木工打的款式好,”李锡生说,“他们才给你小公公家打完,正好没事做,我就喊他们来。”

    方鸣谦觉得这是个大工程,千里之外的木工跑来给小姨打家具,他又强调了一遍:“那喊他们给我打个书柜。”

    “小赤佬,等给你小姨打完家具,木料有得多再给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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