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族里的一些情况后,王鹏就开始拜访一些亲朋故旧了。
第一个,王鹏就带着王睿到了隔壁的大伯父家,去认认亲戚。他们这一支,其实子嗣并不丰,这已是血源最亲的一支了。他大伯看到他回来,神情很是激动,眼泪更是当场就下来了,王鹏也跟着哭了一场。
他爹跟他大伯,其实是堂兄弟,并不是亲兄弟,不过因为一个祖父下,也就他们两个堂兄弟,而且又都是童生,在其他族人抱团的情况下,其实也就与嫡亲兄弟一般了。
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倒是大伯父家有三个堂兄弟,由此,他大伯母在他们家,向来以功臣自居,然,她也的确为他们家开枝散叶了。而眼下,除了他伯父显得很激动外,他们家中的其他人,就都显得过份矜持了。大郎因此看了父亲一眼,王鹏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就不说话了,只默默看着。
大堂伯王显,长相威严,派头更是极大,今年四十岁,在大二房一脉中排行第三,娶妻尤氏,今年更是新晋举人功名,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个大堂伯其实是最看不起王鹏的,别人嘲笑王鹏的时候,更是从不曾为他出头过,他把王鹏视为耻辱。事实上,如果不是关系实在亲近,他自己都想嘲笑了,他一直觉得王鹏丢人,从来都不会跟他走在一起。
他如今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最后一个,老幺十四,如今都在攻读,其中长子是个秀才,次子去年过了府试,是个童生,老幺白身。而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今天不在。此外,还有几个孙辈,其中最大的孙子六岁,今年也进了族学,其余都还小,甚至都没有带过来的意思。
此时,他一见过王鹏父子,就矜持地说要回屋读书了,也不待人有所反应,就径自离开了。伯祖父看着,动了动嘴角,到底也没说话,只轻叹了口气。他这个不事生产的童生父亲,在他这个眼高于顶的长子跟前,实在是分量有限。
大伯祖母对这长子也很无奈,只会读书,什么也不会,现在产业是她在打理,可将来谁给他打理啊?最重要的是,她年纪大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可偏偏大儿媳打理不好,倒是二房的人蠢蠢欲动,可她不愿意啊,产业到了二房手上,再拿回来就难了。事情也就因此一直僵着,现在干脆让掌柜的先打理着,就在这当口,王鹏回来了,这是个契机。
在她看来,王鹏其实是个最好的人选,要是能帮衬一把,长子的家业就不用愁了,再来王鹏再怎么也是隔房的,要是敢贪了她家的钱,她家里的这些儿子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找补回来。可如果是自家二儿子吞了,那就有得闹腾了。可偏偏,如今长子跟鹏子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维持,明明她都跟长子说过了,还是这么任性,这让她很是为难。虽然私心里,她也觉得儿子一堂堂举人,犯不着对着白身的王鹏太过礼遇,可这不是用得上对方吗?
于是她只好赶紧描补道:“鹏子啊,你大哥你是知道的,他嗜书如命,一时半会也离不开的,好在是读出来了,有了举人的功名了。”说着,到底觉得骄傲,这可是举人哪,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了出来。
王鹏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这也是他要等大郎中举才回来的原因,不然,当急先锋欺压他的,就可能是他的这位好堂兄了。这位堂兄,当年早早就考上了秀才,为人势利,对他最是看不起,若不然,有个堂兄护着,当年哪会如此艰难?
事实上,在大堂兄的带头下,二堂兄,四堂弟跟他的关系都很一般,倒是跟五堂妹关系还算融洽。这其实,也是王鹏当年待不下去的主要原因,他血缘最亲近的堂兄弟都看不起他,远房的族人,就更是鄙视他了,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他会受不了,是因为他不仅可能受到族人欺压无人出头,甚至还可能会被自己的近支堂兄欺压,不然,他爹当年又怎么会因他一时意气,就真同意落户他乡呢?还不是因为心寒。所以,别看现在大家亲亲热热地,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很一般。
二堂伯,三十五,秀才,他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十八,是个童生,离秀才还有点差距,今年刚娶了妻子。次子还小,十三,尚未考县试。还有个女儿十六,待字闺中。
四堂叔,二十八,童生,目前一子两女。儿子今年十二了,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五堂姑,子女数名,不详表,已经出嫁,今天不在。
这就是全部的人际关系了,见过之后,王睿就知道,父亲跟他们的关系都很一般。也就伯祖父稍微好点,很有几分亲近,伯祖母只是看上去亲密,实则泛泛,其余的连面子情都维持得勉强。
果然,之后父亲就再没让他去伯祖父家拜访了。
几日后的一天下午,伯祖父一个人来找父亲说话。
伯祖父道:“鹏子,我知道你见着屋舍破败,对我有意见,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几年,家里孩子大了,因此房舍紧张,他们几次三番提到修葺你家的院子,都让我给骂走了。
你也知道我是个没用的,很多事情都阻止不了,所以我不想让他们收拾着收拾着,反而占了你们的院子,到时你回来了,都无人给你出头,也就一直压着不让他们动。”
王鹏原本是生气的,觉得这么亲近的关系,居然就这么看着他们家破败了,所以才直到家里收拾好了,才肯过去拜访。如今知道伯父是这种打算,心底的不平倒是淡了些,心下涩涩的,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这大概是伯父能为他做的极致了,最后他只道:“伯父的心意,我知道了,过几天去看你。”伯祖父笑了,拍了拍他的手,又慢慢地回了自己家。
之后,王鹏又带着儿子,四处去拜访了族中有名望的长辈们,这也是礼数,上门时倒是都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有些老者倒是忠厚,说话也客气,说是同族中人,有事只管喊一声,他们不会看着不管;而另一些人就没那么客气了,甚至还有说教的,王睿听了都觉得非常憋气,这些人凭什么对他爹指手画脚,可想开口时却被他爹眼神制止了,只能暗自生闷气。倒是他爹好脾气,完全忍了下来,就当没听懂,那些人最后无趣,才不说了。
回来的路上,父亲倒是跟他说,这些年他经得多了,好的坏的都听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等王睿出门见得多了,心态也就平了。会平吗?他哪怕经了一世,依然觉得憋气,哪怕他上辈子活得不长,哪怕生活环境简单。所以,这些年,他爹到底受过多少委屈?平日,他只知道父亲很能干,非常能干,可他此时想起,心中很是酸涩。
回家之后,他们父子俩就开始准备了些请帖,准备三日后大宴宾客了,告诉乡亲们,他们这一支又回来了。这场宴席上,来的宾客并不多,哪怕是隔壁家的也只来了一个。伯祖父因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没到,而那三兄弟显然不怎么给面子,最后只来了个二堂伯,倒是比谁都像客人,来得晚走得早,宴席一散就第一时间走了。离去前,二堂伯留话说伯祖父很想他们了,让他们有空多去看看,这是唯一对他们这个主家说的话了。
王睿见此,倒是挑了挑眉,他们家倒是排场大,明知道他们家宴客,都没一个来帮忙的,是真把自己当客人的。今天在场中帮忙的,倒是王续一家人,他带着两个儿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王续今天,看到他们父子的衣裳华丽,总算是把心给放下了,果然家境好,比起他们家来,甚至还可能好上几分,想着自己倒真是为儿子找了个好姻亲了,一时很是乐呵。
说来,最早时,王鹏是打算一回乡就公布大郎是个解元的,可谁知后来见到了王续,突然就觉得也不必急着公布了,约摸觉得公道自在人心,也觉得自己做人也没那么失败,所以即使在这次宴会上,也就没提。他想着,大郎将来去考进士时,族里总会知道的,也不必急着显摆,再说他也没刻意隐瞒,只是没人问起而已,自然也就没必要心虚了。再来,大郎马上要出门了,更不必惊动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