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今年五十出头,他在这芒街是待了将近四十多年。小时候是跟着父母逃荒过来的,那些年天灾人祸,山匪纵横,加上满清鞑子的大肆掠夺。
他们这些大明遗民都是被忽悠着,往大南国跑。因为满清鞑子据说都是变态,活吃生人不说,还逼着所有人要留辫子。
听说留完鞭子,就要逼老百姓吃活人。加上鞑子在扬州嘉定的大屠杀效果,这下可把这些剩下的南方百姓们都吓跑了。
结果这一路上的逃荒,那传说中吃活人不需要满清鞑子教,他们这些难民就已经开始易子而食的品尝活人了。当年李山八、九岁,年龄较大,算是躲过了易子而食的劫难。
但是逃到了这芒街后,日子却是苦巴巴的,自己的父母早就驾鹤而去了。因为没有半点根基,他只能靠给别人打长工过活。
但是这几十年正好是小冰河时期的结尾,于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李山只能是饥一顿、饱一顿,看他那瘦可见骨的身躯就知道了。
别说讨媳妇传宗接代了,怕是他现在全身的营养问题,基本也就告别那功能了。甚至在混几个年头,就要下去见他父母咯。
从一堆人住的破楼爬起来,他就穿着衣服往城外赶。最近乃是夏雨季节,那可是万物欢快之际,如果细心点,说不定能摘些野菜,弄只野兔回来改善下伙食。
毕竟县城的戒严刚刚结束,听那些大人说什么,现在是整个芒街在戒严,但是只要开了城门,他们这些苦哈哈,都能想办法弄到吃食。
结果他这一去,便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期间除了喝点溪水顶着空腹外,就在无其他进账了。
“狗日的,这满山遍野的野菜,不是被挖光了,就是还不能吃,这帮鸟人,怕是比我早起了一个时辰吧?”
骂骂咧咧地李山,只能捂着满腹泉水的肚子,决定回到城里。琢磨着下午去广场上找点短工,赚点今日的饭钱。
不过还没赶上一半路程,加上正午的太阳暴晒,便饿晕在了地上。在他眼神恍惚之下,只见一名天仙下凡般的女子,跳下马来,掏出腰间水壶朝他口里灌去....
“我...要吃的。”被狂灌一番到吐的李山,一脸悲催地说道。
而天仙下凡的丘雪如,不禁一脸尴尬,赶忙找身后护卫要了块干饼递了过去。
“大爷,你是流民?”
“回仙女的话,小的是从城里出来的。”大口吃饼的李山,一脸带着感激说道。
“城里?城里不是在戒严吗?”丘雪如一脸奇怪地问道。
“是啊,今天早上才开的门。”
“哦,这样啊。你现在身体很虚,你就坐我的马吧。”
“谢谢仙女,谢谢仙女。”
看着自家小姐如此,丘雪如身后两名护卫也是一脸无奈。小姐就是太善良了,在如今这个年头,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一行人刚进到城里,就发现今日的气氛有点不对,甚至很多人都在往广场赶。
“怎么着?今天抢活的人这么多了?”
一脸疑惑的李山,感觉身体好了些,便在半路上跳下了马。
而旁边的丘雪如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次她随行去剿灭飞龙寨,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王耀安的问题。
在敲断飞龙寨大当家几根肋骨后,那家伙自然把王耀安狸猫换太子的原委给说清楚了。知道王耀安确实没安坏心后,丘雪如彷佛如释负重一般。
“这么多人?他又搞什么?”带着疑惑,丘雪如是跟着李山一起往人群里挤。
走到广场上,只见这里密密麻麻皆是人群,而且一眼望不到头,好像整个芒街城里的人,皆都涌出来了一般。
因为来的晚,李山和丘雪如也挤不到前面去,好在有护卫开道,所以他们也前进到了广场前方。
这离得近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丘雪如一行人几乎傻了眼。因为广场的中心,竟然跪着一批批人。而其中有一人,还正好是李山的东家李贺!
李山他们家逃到良山后,可是流民的身份,自然无人敢给他们作保。所以此地的地主,也无人敢用他们。最后还是这李贺,李老爷,念在同姓的名分上,收留了他们。这份恩情,李山一直听自家仙逝的老爷子念叨着。
这下可是吓坏了李山,没了东家,他还如何在这良山活下去?最近春忙刚过,前段时间他还吃了几顿好的。现在东家要是死了,岂不是没人敢雇他这种毫无根基的汉人遗民了?
见前面有相熟之人,李山是吃力挤过去道:“老张哥,老张哥,我是李山啊。”
因为人群吵杂,李山叫了几次,才得到回应。
“呦,李山啊,你怎么才来,今天王县令可是要搞公审呢。你瞧瞧,咱们芒街的老爷们居然全都犯了大事。”
李山一脸蒙圈,自己东家那可是本分的人啊,怎么可能犯大罪,这不是开玩笑吗?
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后,那老张哥也是叹气道:“哎,这王县令,应该是刚刚上任,肯定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番。只是没想到,这么夸张。这活阎王,怕是要席卷一身富贵荣华咯。”
“这是为何?这些员外老爷们不可能各个都犯了重罪吧?还有,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一个人能花的了那么多码?”
在李山的眼里,给他一百两银子,怕一辈子都难花完。这王县令想钱怕是想疯了吧?
对于李山的疑惑,老张哥也一时解答不出,只能说上一句谁也不会嫌钱多吧?
到是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是不屑说道:“当然是要跑路了,泰西白毛已经占领我大南国的南方,怕是整顿一些时日后,就要来咱们北方咯。这活阎王到是好算计,靠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榨出钱来。怕是过些时日,不等白毛来犯,他就要带着钱财跑掉了。”
“这,这王县令怎么能如此无耻?”
这年轻人的话,立马传到其他普通老百姓的耳朵里。一时间,各种声讨之声传递了起来。而丘雪如此时也是紧皱眉头,一脸冰冷地望着前方。
本来跪在地上,脸上全是苦涩的李贺,突然听到老百姓的声讨。反正也是一死,不然现在搏一下?一时间更是无所顾忌吆喝道:“乡亲们,我是城东李家,李贺啊。去年我还是放过几次善粥给过大家,大家可还记得我啊?”
听到李贺的呼喊,台下立马有老百姓高喊道:“记得,记得,去年小人就曾喝过李老爷的粥!李老爷您是好人啊,怎么被小将军抓起来了?”
见这老百姓如此回应,李贺更是高喊道:“我是被诬陷的啊,这王县令简直就是如同疯魔,要对我们芒街所有的商贾,齐齐下手啊!”
“可恶啊!一个县令如此为非作歹,真是其心当诛!”没等那百姓回应,到是旁边的文人,先开腔了。
“就是,李贺老爷乃是好人!放人啊!”
“放人!”
“放人!”
受到蛊惑的老百姓们,瞬间齐齐统一地呐喊了起来。数千人的呐喊声,一旦统一起来,当真是彻响天地,如同雷鸣一般。而旁边的阮云和徐阳,更是鼓动着同样跪在一起的商贾们去扯感情牌。
此时广场后座上,听到前方那彻响天地的放人声,别说府兵们了,就连满脑坚定信仰的秦风等学子,不禁都是一脸惊色。
甚至杨松更是一脸恐慌地喃喃道:“民心不可违啊,这些商贾、员外,跟当老百姓的关系那是错综复杂。他们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也有好的地方啊。大人,您是不是法外开恩一下?”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震耳欲聋,一直闭目养神的王耀安是突然睁开眼,站起身来。先是淡淡看了杨松一眼,接着整了整衣装,缓缓朝广场中央走了过去。
今天的王耀安,穿着一身朝服。他毕竟才二十三,浑身的英气十足。穿上威严无比的官服,加上他那严肃的神情,纵使常人看上去,都觉得心生惧意。
迎着老百姓的声讨之声,王耀安一步一步,缓缓地来到了台上。兴许是人的本性作祟,随着台上两侧府兵口呼“肃静”后,老百姓们也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群里的丘雪如见到如此情景,不禁呆了。在很久以后,她每次跟其他人述说王耀安的魅力,都是从这一天开始说起的。
这一天,年轻的王耀安,站在数千声讨自己的老百姓面前,一点胆怯之色都没有。有的只是台上台下的无声场景,而他那股改变华夏的治世之心,却是在这无言之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有的人天生就能让旁人臣服,而他,则能让全世界皆都臣服!”日后位极人臣的秦风,对今日的回想,如此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