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景蘅牵着马跟了上去。
然后,一块青色的石头旁边。
又上演了一幕荒唐戏码。
用不一样的方式,却带来了一样的惊恐,一样的死亡。
只不过,这次不同于柯儿。
苏猩很满意这具尸身。
他爱恋的摸着那女人的脸蛋,脖颈。
然后,苏猩盯着那女人惊恐的眼神,慢慢笑了起来。
“啧啧,这玉颈,能在我的藏品中排到前三,真是好东西啊,景蘅,你给了一个惊喜。”
人若是受到惊吓,血液会滞住一下,也就是所谓的心跳慢了半拍。
苏猩深谙此事,故而他每次猎杀猎物的时候,都要给猎物无尽的惶恐。
这样,才能得出完美的艺术品。
景蘅忽然替柯儿感到庆幸。
至少曝尸荒野,要比死后仍旧被人把玩要好得多吧。
苏猩在袖袍了掏出一把玉把的雕花短锯,然后在脖颈那里比量着。
“我得慢些,生得如此娇美着实不易,天下少有的美人呐,我可不要浪费天泽。”
景蘅不知道说什么,又用绢纸捂住了嘴巴。
镇江,童罗谷村。
马车咿呀作响,魏可染坐在上面闭目凝神。
对坐着的王可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发愣。
方才,魏可染带着他见了许多人。
有用手掌走路的残疾鳏夫李短脚,他每日要上山背材下山,手掌和膝盖都要磨破,却连一碗饭都吃不上,一双鞋子都买不起。
还有八岁却只有二十斤的孤儿米草,每天靠吃“皇恩土”过日子,肚皮涨的老大,眼睛都是土黄色的。
有被官差打死丈夫后,上告幽州却反遭施暴乃至丢了神魂的疯癫秦姑娘。
......
王可痴一直看到了最后,越发的没言语,他不明白,为什么天下有如此多的苦难。
就这一个小小的村落,几十户的人口。
便有这么多可怜人。
他第一次觉得,活着竟然如此沉重,如此的艰难。
“小宗,你现在还想找孔非淳吗?”
“想!”
斩钉截铁,道心如同磐石一般。
魏可染点点头,并没有任何惋惜,而是道:“你能否和我再走一遭?我们等一等再去找孔非淳,魏某想给那婆婆种种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可否稍等我一会儿?”
王可痴沉默了,然后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无法说服自己,去置之不理那老迈的婆婆。
在他心里,仍记得那双宽大的手掌,上面的指节粗大而苍白。
何况,种种谷子而已,要的了多少时间?
于是马车到了田间。
那婆婆刚到垄间,扶着锄头喘气。
“婆婆,这块地,让我二人给你锄吧。”
“这,真是谢谢了,老婆子谢谢你们两个了!”
......
然后,魏可染又带着王可痴上了山。
帮李短脚背下了材枝,脱下鞋子,又脱了书生衣袍,裹在了李短脚的膝下,将李短脚送到家里后,又扔了百文铜钱。
又和王可痴把米草送到了吴老汉家,把自己那心爱的狼毫笔留了下来,让吴老汉去镇江城当了,能换三十两银子,以供把米草养大。
然后,魏可染赤着的脚都磨出了血,只穿着一身贴身的衣服,牵着马车到了秦姑娘家里。
秦姑娘的家又脏又臭,魏可染也不嫌弃,赤脚进来,到处去寻。
秦姑娘还是蜷缩在一起,低声喊着夫君,脸皮被割坏了,血迹成了一道大疤。
满身的污秽,头上全是枯黄的杂草。
“小宗,把你的剑给我。”
“嗯?你要做什么?”
魏可染看了看王可痴,郑重道:“杀了她,给她一个解脱啊。”
“你!”
魏可染也不理王可痴的表情,而是伸手要去夺剑。
王可痴侧身。
魏可染叹了口气,解释道:“某只是一介书生,实无办法,衣履已送去,家私又散尽了,就连心爱之物都换做了一锭腐银......没有钱去请道人郎中,又不会招人神魂,没法治这秦姑娘,只能,给她一个解脱了。”
王可痴单手握住玄英剑,沉默着不语。
魏可染眼眸如星,脚下鲜血淋漓,表情认真而诚恳。
片刻,王可痴闭上了眼睛,吐出四个字来。
“小道,会招。”
幽州城外,庄门。
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准确说,是三个人在那里。
因为有一个人在地下遁着,门口只有两个人。
烂柯和苏象。
“夜里你不来杀我,反倒要白日里找我的麻烦?”
“嗯。”
烂柯想了想,出剑。
大荒,云野。
简简单单的一刺。
剑势之快,锋芒之利。
竟然比那晚巷间夜斗还要快,还要威力更大。
苏象拔出森白长刀,低语道:“放。”
这一个字间,又过了七招。
星火四舞,刀剑相逐。
烂柯只觉得身子一凉,身子一麻,苏象右手握着森白的长刀,就直直的递了过来,逼近了他的脖颈。
神通,显威。
烂柯的瞳孔都来不及放大,他连一个念头都来不及散出来。
只能仰仗多年来的剑术修为,抬剑去挡!
快,再快些,再快些......
他希望能够挡住那把快刀。
但是苏象的刀也不是寻常的刀,而快到了极致的刀法。
这一刀极为重要,是这一战最可能杀死烂柯的一刀。
而能否真正的杀死烂柯,便取决于两人的刀剑,谁的更快一筹。
于是,这一刹那,就成了胜负手。
但那时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甚至都没考虑到出刀和出剑的后果。
因为两人的念头里,都只有一个快字,全无杂念。
此刻,苏象在白日里,烂柯在显威中。
剑芒吞吐,刀锋森白。
终于,然后。
“锵!”
清脆的一声。
剑尖碰到了刀头,烂柯的肩膀飞出一条肉片来。
显然,烂柯的剑更快一些,所以他活了下来。
但是,这并不是一场平等的决斗。
张幼初的击魂剑早已落下。
然而张幼初的木剑,相比两人的速度而言,实在是太慢了,烂柯的大荒云野迅速的抵住了木剑击魂。
烂柯疾退,一步两步,三步!一个踉跄!
避开苏象的出刀范围后。
烂柯大声的喘息,抑制不住的喘息。
然后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两人。
苏象收了森白的长刀,轻声道:“走吧。”
张幼初皱着眉,道:“就这样走?”
苏象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在烂柯身旁走了过去。
张幼初若有所觉,不过仍旧是提防着跟在了苏象的身后。
烂柯并没有动,也没有出剑。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方才他被显威击中时,他用了一招极致的快剑。
那一招,已经抽尽了他的每一丝气力。
现在的烂柯,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于是,烂柯就这般看着两人远去,在庄内走着。
他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此刻苏象拿刀的手,是右手。
苏象可是左手刀。
那晚夜斗的时候,苏象用的一直都是左手刀,那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留手的。
可方才,苏象出的刀,分明是右手刀。
于是烂柯收了眼神。
他方才的冰冷,是因为不屑死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屈辱,也觉得看错了苏象。
但是他现在明白了,苏象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的。
这是刀客对剑客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