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瞠目结舌,赵老爷子微微摇头,这困了自己二十年不得行医的誓约,竟如同玩笑一般,就这样绕了过去,当真是啼笑皆非。
那年迈的郎中一把揽过药方,仔细的看了起来。
“补气补血?”
正念叨着,忽然发现屋子静了下来。
一抬头。
发现满屋子都看向了自己。
那年迈的郎中愣了一下,当即明悟,赵老爷子不能让他走,恐怕他知晓事情,张幼初也不能,怕他泄露机密,再一琢磨,自己给张油鼠看了病,别管是看好没看好,镇江城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想通此节,年迈郎中也光棍得很,一脑袋磕在地上。
“庸医徐广碑,愿拜赵陵容老前辈为师!”
赵老爷子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如何办。
镇江,崔府。
崔定安皱着眉,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他并不蠢,相反,能把生意做到此等地步的,都是心思繁重,八面玲珑的人物。
一开始他就没把息来粮行当成对手,因为他知道,所做的生意,不在一边,虽都沾粮字,但大不相同,日后说不得,还有合作的份——息来粮行收的粮食,多半要在他的商路倒卖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息来粮行偏偏找了自己的事情,而且这么快,就把所有锋芒都指向了自己。
一出手还就是连招,且招招夺命,让自己应接不暇。
裹挟民意,再上得堂去,撕开了那层窗户纸,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公诸于众,非要釜底抽薪不可。
看来,这张油鼠,就要凭此势,来朝我分上一杯羹了。
想到这里,崔定安不由得痛心。
“爹,您在想什么呢?我都看你走来走去的,走了半天了。”
崔定安一抬头,见着崔芫在书房窗子那里看着。
当即收敛了心思,笑了一下,招手道:“乖女儿,进来说话。”
崔芫走了几步,推开门。
模样俏皮水灵,照比在大沽山之上,还要多了几分颜色,穿着的鹅黄裙,更显得光彩照人。
“爹,看你眉头紧锁的,莫非出了事情?”
崔芫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伸手就去看茶,打了茶壶看上一眼,又放了下去。
崔定安一撇嘴,抱着肚子,也坐了下来,低声笑道:“就要嫁人做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顽皮——喏,爹也不瞒你,都是那张油鼠闹得。”
崔定安膝下二子一女,大儿子二儿子都在青州,照看商路,这小女儿最为贴心,且顽皮机灵,不少难事都是她解决的。
崔芫想了想,一噘嘴。
“说书先生嘴里的话,也当得真?”
崔定安皱了皱眉,想起大沽山上,自家女儿与那镇江帮帮主有过交情,莫非知道些内情?
“怎么?话有不实?”
崔芫禁了禁琼鼻,不屑道:“别说是内情,就是身材样貌名号,每一样准的!”
崔定安若有所思,奇怪道:“景太冲那烧尾宴上,我曾与张油鼠同桌共餐,样貌正是奇丑,又肥胖无比......”
崔芫可爱的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笑道:“爹爹说笑话了,张帮主有些书生气,样貌上等,哪里会像爹爹说的这样。”
崔定安一张手,示意崔芫噤声。
眉头锁成了一个结。
崔芫忙闭上了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片刻,崔定安抬头,阴沉着脸,道:“张帮主叫什么?”
“我在大沽山上听过他的名姓,是叫张幼初。”
“那,可有张油鼠这个人?”
“没听过,想必是没有。”
崔定安低头沉思,忽而想通了些什么,脸色骤变。
手拍在了桌上,震掉了茶杯。
“哼,好手段,好手段,做了个‘替罪羊’!看来这张大帮主,所求非是我五方粮行的一杯羹,而是要断了五方粮行的生路!”
崔芫没明白,却也不敢问。
崔定安无暇理会,一抬头,走了出去。
“备轿,去镇江帮!”
大管家崔福牵马,拉着轿子,一路走到了镇江帮。
“我家老爷崔员外,要见你们帮主。”
那门外站岗的期门房房员一点头,道声稍后,便进了门。
门子老汉眼见着车马到了,背着手出了门来。
“谁啊?就要见我们镇江帮帮主?”
崔福哼了一声,道:“我家老爷,崔员外。”
门子老汉也不清楚,自觉管了两个门房,身份高贵,趾高气昂道:“镇江那些个姓崔的,老汉我哪知道你家员外是哪个?”
崔定安在轿子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狗仗人势,一挑帘子,皮笑肉不笑道:“崔某在镇江,还不至于沦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吧。”
门子老汉眯着眼,朝前走了两步,啧啧道:“不认识,不认识。”
“你!”
主辱臣死,遑论家丁,崔福大怒,脸色都要变了,手一指,刚想说话,就听门里一声喊。
“崔员外?快请进来。”
正是马鹿。
崔定安撩起门帘,给了崔福一个眼色,随着马鹿进了门。
临进时,还特意看了一眼那门子老汉。
门子老汉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装什么大瓣儿蒜!”
崔定安不屑与下人计较,只会自损身份,佯装听不见,进了院子。
到了里面,方才看到大戟房房员操练的场景,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才多长时间?一伙儿土匪便成了三百余人的私兵?看样子,还训练有素,刀枪娴熟。
想问两句,去只是见着马鹿一直打哈哈,只得收了口,不再多问。
到了悬壶厅。
马鹿叫丫鬟奉茶,道声稍候。
张幼初也没上易容皮囊,只是整理了一番,就带着马鹿赶了过来。
入门一拱手。
“崔员外?久仰大名,有幸有幸!”
崔定安眼睛眯了一下,笑了起来。
果然,眼前这人身材修长,果然不是张油鼠,只是声音相似了许多。
“喏,张帮主,咱们见过一次,只是不知道,为何瘦得如此之快,快教崔某学学......”
张幼初哈哈直笑,一伸手,请入座。
“并未拜访过崔员外,哪里见过?上次见面的,当是某弟,张油鼠。”
崔定安心知肚明,也没揭穿,而是笑道:“崔某一向喜欢开门见山,便把事情挑明了,张大帮主如此作为,所求为何?”
张幼初佯装不知,愣了一下,看向身后马鹿,马鹿强忍着笑,正色道:“帮主,大约是二当家的事情。”
崔定安心中冷冷一哼,但面皮依旧是喜笑颜开,道:“莫非张大帮主半点不知?”
张幼初脑袋如同拨浪鼓,认真道:“不知道不知道,帮里一应事情,都交给了某弟。”
一推二五六?真是干净!崔定安心中大骂无赖,却没丝毫办法。
“那便请张油鼠贤弟,出来一叙?”
“不在家,去幽州打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