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墙角那边转出来另一群人,和刚才那群人的装束完全不同,顶着一团花花绿绿的爆米花发型,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撞击在宁奕的心口上。
这群小丑模样的人身上带着一种格外血腥的煞气,哪怕隔了几百米远,宁奕的汗毛都被激得竖了起来,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等到这伙小丑终于走过,那躲在宁奕身后的人才又动了。
惨淡的月光下,蒙在那堆货物上的油布被掀开一角,从中走出一个穿着破旧粉裙的少女。
她的皮肤是骨瓷一样病态的苍白,在月光下泛着冰冷又柔和的光泽。睫毛过于幽黑浓密,显得眼窝很深,右眼下方有一条竖疤,看上去犹如一道蜿蜒的黑色泪痕。
少女身上那件粉色的套裙又小又破旧,但因为她的骨架十分纤瘦,勉强还算合身。她的右腿上缠着一圈绷带,上面隐约能看到陈年的血渍。
宁奕看了又看,最终把目光落在少女垂下来的右手,两根手指泛着金属色泽的冷光,两根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只有一根完好的手指,苍白、瘦长地垂在身侧。
少女静静地看着宁奕,眼神滑到他手中的罗盘上,眼眸里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光,哀悯、同情、怀念、释然,最终归于平静。
宁奕的心口砰砰砰直跳,最终还是确定了对方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你的时间不多了。”
冷不丁一听这句话,宁奕下意识一哆嗦,举起手里的罗盘防备地挡在身前。
对方飞快地报出一串坐标:“北纬35°26’,东京105°48’,尽快去这个地方。”
宁奕听得一头雾水,勉强用仅剩不多的地理知识,大致在脑海中定位成功后,眼神噌地一下亮了,急切道:“你见过她?她在那里?她还好吗?”
那个古怪的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侧了侧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立即转身离开。
宁奕正要阻拦她,却只觉手脚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无法动弹。
眨眼的功夫,那少女身影一动,已经消失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宁奕做的一场梦。
宁奕把那个坐标在心里念叨了几遍,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线索,没有必要再在这个古怪的地方耽搁下去,准备去找到陈圆,俩人赶紧跑路。
他才迈出一步,一阵阴冷的水汽从背后笼罩住了周身。
“又抓到一只活的!”
随着一巴掌拍在宁奕的肩膀上,他怀里罗盘的指针啪嗒一下跳到了离火位。
雨女嗷了一声,嗖地远离了宁奕,扭头冲着邵询那边大喊:“喂,你快过来。”
宁奕一抬头,就见远处走过来一个中年人,身后还跟了其他几个人,见到他眉头一挑。
那中年人自然就是邵询。
他见到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了之前和宁奕的那通电话,没想到他居然等不及就自己来了。
因为脸上有易容,他身后还有几个被他顺手搭救的临港镇居民,眼下的情境也不方便多说,只能边走边和宁奕简单讲了一下临港镇这边的情况。
一群人躲进了路边的一家五金店里稍作休息。
停电没多久,邵询就冲出了酒店。
黑夜对于邵询来说不是阻碍,有月光的夜晚几乎是影女的主场。她的身躯可以化成数道,潜入大街小巷的阴影中,犹如一群隐匿在黑夜中的蜉蝣,紧密地注视着四面八方可能袭来的敌人。
凭着影女在前方探路,邵询躲过了好几波人偶,避免了和他们的正面冲突。
不过临港镇毕竟就这么大的地方,街道交错,再加上人偶不断涌现,还是不免有几次正好碰上,只能硬刚一波。
这几个瘦得几乎脱了形的临港镇居民就是他那时候出手救下的。
等邵询给他解释了一通,宁奕这才大致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临港镇的局势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发生变化,这几个居民们已经记不清楚了。等他们察觉到周围人的不对,已经太晚了。
镇子上多年熟识的朋友亲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夜里还要被那群人偶当成猪一样赶来赶去。
有些人被抓到后就会被人偶杀死,胸膛被划破,犹带余温的心脏被收割走;有些人却能莫名其妙地被放过,进入下一轮折磨。他们白天对着已经变成了人偶的亲人朋友,夜里继续奔于逃命,却怎么也无法逃脱这些噩梦。
余下的居民里并不缺聪明人,他们观察人偶们的行动规律,很快得出了结论,这群人偶背后的操纵者们需要他们的心脏来作为动力,用于驱使和制造更多的人偶。而心脏必须在极度的恐惧催化下,达到某种阈值,才能合格。
但背后操纵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选中临港?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旁边的雨女自以为聪明地解释道:“所以它们的追杀就像你们做火腿那样,吃之前要把猪肉充分地锤烂,只不过他们是换成了让猪自己打滚,好让肉质达标,我说的没错吧。”
一群人转过头齐刷刷地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她。
雨女很识时务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吧,我闭嘴。”
身为一个异类,原谅她实在很难对这些临港镇居民的遭遇感同身受。
众人正打算在五金店找点趁手的武器再走,门外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剧烈的碰撞声、打斗声。
邵询用眼神示意他们先躲起来,自己悄无声息地贴进了门缝,查看店外街道上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