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清彤的话，邵询只是一笑置之。

    周清彤有她的操守，邵询也有自己的底线。

    两个人虽然名义上是多年的青梅竹马，但事实上，谁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对方。

    不过也没有必要再了解了。

    那天碰面之后，两人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一个在学校里陪学生备战中考，一个在警局里忙着处理各种案子，除了偶尔上班时会在楼梯间碰到，基本再无任何交集。

    这天傍晚，冬海市又下起了雨。

    周清彤下班后换了便装，匆匆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眼天色，撑开了雨伞，不紧不慢地往离冬海市刑侦支队最近的一处公交站点附近走。

    一辆车开过来，有熟人喊她：

    “周姐，回家吗，我送你？”

    周清彤转头一看，是技术科的小龚。

    小龚也是今年才调到冬海这边的，小伙子人瘦瘦的，戴一副眼镜。虽然就比她小三个月，但在队里还是一口一个“周姐”地叫着周清彤。

    “不用了，我不回去。我要再去一趟李家村。”

    “你去那边，还是为了今天那个学生淹死的事情？”

    “是，”周清彤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我想再去水库边上看看。”

    小龚不解道：“不都说了是那学生自己在大坝上走，失足掉进去才溺水的吗？队里没发现异常，尸检也没问题。再说，这会下雨，去了那边有什么痕迹估计都被雨水冲刷掉了。”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想到那学生的父母，我心里始终过不去，想再去那边转转。再说，接下来一个礼拜的天气预报都是暴雨，再不去就耽搁了。”

    小龚哦了一声：“那我送你一程吧，这个点去那边的车不多了。”

    周清彤仍然推拒道：“不用了，李家村离得远，这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来来来，赶紧上车，反正我下班回家也没什么事。”

    周清彤再三推辞不过，只能坐上了车。

    车在雨幕中行驶而过。

    周清彤看向车窗玻璃上倒映的影子，神色凝重。

    他们方才说的是今天才处理的一件案子。

    昨晚李家村一户人家报案，说是自家小孩丢了。

    派出所的人和当地村民连忙以村子为中心展开搜索，但非但没有找到走丢的小孩，反而小孩的表哥，一名周末回家的高二学生也消失不见了。

    今天上午，村民们在村子上游的水库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那一家人哭天抢地的情状仿佛还历历在目，饶是周清彤已经见惯了来队里认尸的亲属们哭号，回想起来，还是感到心脏仿佛被人揪住般难受。

    那名学生的母亲一口咬定，她的儿子是被水鬼害死的。他从小在水库边上扑腾惯了的，水性特别好，根本不可能溺水。

    但是她这种说法并不能成立，溺水而亡的很多人水性都不错。而且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那名学生应该就是无意中走到这边，可能还看到了溺水挣扎的小表弟，脑子一热就下了水救人。但没想到他在水里抽筋了，或者有什么别的突发状况，最终被淹死了。再说水鬼什么的，除了周清彤外，其他人都只当作是封建迷信。其中一个同事还道，要真是水鬼，那已经超出他们的处理范围了，他们也管不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进行了调查，最终还是认定，是意外溺水身亡。

    在周围搜查时，周清彤草丛里发现了一行脚印。

    说是脚印其实不大准确，那是一行脚蹼印子，只是比寻常青蛙的要大上许多，看上去和七八岁孩子的脚印差不多大小。虽然对比后确定，那确实是青蛙的脚蹼印，只是那青蛙个头比较大。但不知为什么，周清彤始终有些介意。

    想到这里，她揉了揉额头。

    最近冬海市的天气不正常，她的情绪多少受到一些影响。

    她自小八字弱，对周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锐。冬海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息，让她感到有些不安。算命的说她二十来岁有命劫，倘若有贵人相助，此后再遇到风浪，都会逢凶化吉。倘若没有，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贵人，她哪里知道什么是贵人。

    周清彤看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神色复杂。

    车外的雨势愈发大了。

    一个小时后，小龚开着车到了李家村上游的水库附近。

    夜幕漆黑，大雨如瓢泼般哗哗而下，车窗外狂风怒吼，大坝边上的树木都被刮得阵阵作响。近来时常下雨，水库里的水漫过大坝，快速地向河道倾泻而下，水声震天。

    周清彤让车停在大坝边上：“行了，我在周边走走，你就别下车了，这边上到处都是水坑。”

    “后备箱里有一双橡胶水鞋，你穿着那个过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喊我一声，我在这看着。”

    周清彤快速打开车门，一弯腰跳了下去，重重关上门，死死地握着雨伞打开后备箱换上水鞋，跟小龚打了声招呼，打开手电筒就向着水库边上走去。

    风很大，雨水重重地坠落在伞面上，然后快速分散成无数道水线顺着伞沿流下，即便前面有雨伞遮挡着，但狂风还是能裹挟着雨点从砸在人身上、周清彤不得不握紧了伞杆，一路顶着风走到白天发现脚蹼的沙滩上，衣服裤子都已经湿透了。

    她一边握紧雨伞，一边用手电筒扫着周围，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

    之前那行异常的脚蹼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沙滩上一片平坦，只有周清彤走过后，会在上面留下一行脚印。白天这边看着离水还有一段距离，这会由于水位上涨，水已经浅浅地漫过了沙滩，被风刮着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河岸。

    手电筒的光在雨幕中形成一道光柱，扫过不远处的水面。天黑雨急，水看上去有些浑浊。周清彤除了能看到雨水在水面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涡，也看不出别的什么。

    走动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周清彤便又走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时，一阵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四下一片雪亮。

    周清彤看到，不远处浑浊的水波中，隐约有一张人脸随着水波一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