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随着小舅舅到达了于冕的书房,徐九万也服侍在身边,翁婿两人十分相得,这也许是为什么于冕把吃了很多苦的五娘托付给徐九万的原因。
张超施礼完毕后,于冕让于恕离开,然后于冕,徐九万,张超三人坐下,开始谈话。
于冕很慈祥的打量着张超,“超哥,你的妻子都安顿好了?”
张超点点头,“多谢大人的关怀,母亲带着王氏,已经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
于冕点点头,“那就好,她们婆媳谈一谈,我们祖孙三代也谈一谈,有些话都说开,要是埋在心中,有了疙瘩,那就不美了。”
徐九万和张超都点头称是,于冕接着说道,“超哥,老夫从你的言行中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凡俗之人,想必也能理解老夫,九万和你母亲的苦衷。”
张超点点头,“孩儿心里明白,要不然也不会来杭州拜见大人。”
于冕笑着说道,“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日后要常常走动才是,”于冕顿了顿,转移话题,“老夫今日突然认下你,是不是有些惊讶?”
张超点点头,“确实有些意料不到,只是大人做事一定有大人的道理,孩儿洗耳恭听就是。”
“哈哈哈,你这个小子,不要在老夫面前打马虎眼。老夫在南都任职多年,早就有人把你的一举一动写信告知于我。
想必你有些讨厌老夫多事,非要强按牛头喝水,厚着脸皮认下你这门亲,是不是?”
张超听于冕这么一说,就有些坐不到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大人何出此言?孩儿怎么会这般想?”
于冕笑着说道,“你这样想也未尝不可,老夫确实有非要认下你的缘由,你听我细细给你道来。你在南京与萧敬,蒋琮这些大太监交好,帮了他们不少忙,老夫希望你联络他们,为你曾祖要一个美谥。
如果你没有和我有血脉联系,这些太监会帮忙吗?就算帮忙,会竭尽全力吗?”
张超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来,他猜想了许多理由,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理由,这也太荒唐了吧。他可是于谦的儿子,让自己的外孙去联系太监,剧本拿错了吧。
于冕见张超十分震惊,“是不是觉得你曾祖一世清名,我却让你勾结阉宦,我这个不孝子是在败坏他的清誉。”
张超沉默不语,于冕愤怒的控诉道,“那是因为清流士大夫不作为,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
老夫老了,实在等不下去了,老夫就想着临死以前,看一看这大明的天子和士林到底是如何看待先公的。
从景泰八年先公遇难到弘治二年,三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一个说法,是忠是奸,该有个盖棺定论了。”
张超劝慰道,“大人不必如此愤怒,天下人都知道曾祖大人的贡献和冤枉。”
“好一个天下人,哈哈,子卓,那就让老夫来给你说说天下人是如何做的吧。”于冕凄凉的笑了笑,然后开始从景泰八年开始列举朝臣和皇帝的一些做法。
景泰八年正月十六,石亨、曹吉祥、张軏、徐有贞等人乘景泰病重不朝,在宫内孙太后的密切配合下,发动政变,簇拥太上皇复位。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将于谦逮捕,下锦衣卫狱。
十九日,见风使舵的六科给事中在夺门四人组的唆使下,无中生有地弹劾于谦与王文、王诚、舒良等“阴有异图欲召外藩入继大位,事虽传闻,情实显著”,“乞将谦、文等明正典刑……以为不臣之戒”。
二十二日,复辟成功、重新坐稳宝座的北狩皇帝“命斩于谦于市,籍其家”,家产籍没,家属充军戍边。
北狩皇帝和夺门四人组还别出心裁地罗织出所谓的“于谦党”,“榜于谦党人示天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是时群凶气焰可畏,朝野内外,噤若寒蝉。
只有都督陈逵冒着风险,收敛了于谦的遗体。三年后,于谦的养子于康将于谦的遗骸扶归杭州三台山安葬。
此后,无论孙太后是否真的嗟叹过,无论英宗是否真的后悔过,终天顺一朝,于谦未有被平反,除养子于康外,家人未有被赦还。
成化元年,于谦子女于冕夫妻,女婿朱骥才获释还家。监察御史赵敔奏报,此前陈循、俞士悦等已先后“遇蒙恩宥”,而这时的于谦非但没有得到一句公道话,反而是“于谦党”依旧在榜示天下。
甚至就在成化朝为英宗修实录的过程中,还有人意图抹黑于谦,“或谓少保于谦之死,当著其不轨”,此事后来被丘濬驳回。
成化二年八月丁卯,成化皇帝才给出他的看法,“朕在青宫稔闻谦冤,盖谦实有安社稷之功,而滥受无辜之惨,比之同时骈首就戮者,其冤尤甚。所司其悉如御史言亟行之”同时下令,“命谕祭故少保兵部尚书于谦,复其子冕为府军前卫副千户”。
而这个时候那个据说在于谦平反过程中出力很多的首辅李贤已经致仕,很快病死家中。
于冕继续说道,“超哥,这下你知道是谁在阻拦对你曾祖的平反了吧。
此人虽然致仕,但是他的徒子徒孙还在。
老夫后来几次上书,希望能赠谥先公,却一直没有下文。
反而老夫每上书一次,就升一次官。先是武资改为文资,改任兵部员外郎。然后是太仆寺少卿,最后一路升迁到应天府尹。对我这样一个连乡试都没有参加的人来说,真可谓皇恩浩荡了。”
于冕笑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老夫这些年为官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就是同光同尘。
先公为什么蒙冤,就是因为功劳太大了,性格太刚直了,得罪人太多了。
所以老夫一切反着来,不做事,不得罪人,只说朝廷和大臣的好话,没想到却步步高升,还被人夸奖,有先公之才,却无先公之脾性,这就是大明的士大夫,哈哈哈。”
于冕有些疯狂的说话,张超无奈的摇摇头,这位老人已经有些魔怔了,但是他确实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于冕疯狂的笑了一阵之后,开始布置,“老夫做了二十多年的好人,也该到了为先公讨个说法了,但是老夫还是不放心,子卓,太监那边就靠你了。”
张超起身,躬身称是,然后又沉吟的说道,“孩儿与首辅刘阁老,丘尚书有些联系,孩儿愿意写信请他们相助。”
既然于冕是这个心愿,那就竭尽所能帮他实现了,顺便也能看一看各家势力。
张超说完之后,于冕大喜,然后对着一直沉默的徐九万说道,
“九万,我身边的书信一直都是你在操办,你一一写好之后,交予我过目,然后寄给各位部堂。”
徐九万躬身称是,于冕此时说道,“我们祖孙三代联手,一定能让先公有一个美谥,如此先公在天之灵才能安息,老夫也再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