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逃出峡谷,疾驰五十里路,停在一个三叉路口前。匪兵们各找位置抓紧时间休息。尤其是段明,他皮肉娇贵,经过一番大战又经过一阵奋力逃亡,他现在筋疲力尽,靠在一棵大树旁就睡着了。
牧清勒马停下,他认识这个三岔路口,一条是通往幽兰谷的,一条是通往函谷关、海老山的,还有一条是通往青山谷的,他将马头朝向幽兰谷方向的最右侧路口,接着扫视了一遍那些正在就地休息的匪兵,然后回身对封忠说道:”封大当家,你的这些兵真是不错,我很喜欢他们。虎贲军果然不凡。”
封忠冷哼一声。”虎贲军死在你手上的可不少。”
牧清摊手耸肩。”彼此彼此,狼牙军也被你们害死不少。”
黄直与仇大海共骑一乘,仇大海现在昏迷不醒,他要照顾他,他听了几句对话,不明所以,于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狼牙虎贲。你们以前有仇?”
封忠说道:”岂止有仇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牧清说道:”那是我和司郞之间,我跟你可没有不共戴天吧,你我相处融洽。当年你可是收了我的贿赂——”
“别说的那么难听,”封忠说道,”那是我应得的。是我的报酬。”
“所以虎贲军死了三万人。”牧清笑嘻嘻地说着,封忠脸上阴晴不定,有羞愧也有理所当然,牧清语带挑衅地又说,”因为你收过我的钱,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挑破我的身份,对吗?没关系的,你可以说出我的名字。我不在意。”
封忠转而看黄直:”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他的来历不浅。”
我是这群人的救世主,而你却做了一些不仁不义的腌臜事,黄直要是信你,那才是见了鬼了。牧清笑着对封忠说:”这个问题问的很……”他想说白痴,又唯恐激怒封忠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出现,于是眼珠一转,说道,”有趣。”
黄直果然对封忠很嫌恶,他讨厌他的卑鄙自私。他摇头说道:”你冷漠无情,只顾自己死活,要让所有人为你当炮灰,你卑鄙!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封忠摇头苦笑。”要说卑鄙,跟这小混蛋比起来,恐怕我连提鞋都不够。”
牧清笑而不语,看着黄直。黄直对封忠说道:”你莫要挑拨,我是不会信你的。”他与牧清视线相对,说道,”三木兄弟,我们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和他谈话。”
牧清说道:”黄兄莫生气,你稍等片刻,我找他还有生意谈。”
“生意?”黄直不解,”你和他谈什么生意?”
“谈一谈雇佣他们海头山的生意。”
“雇佣海头山做什么?”黄直不解。
“当兵!杀人!”
“你说什么?”黄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说道,”此人背信弃义,你能信得过?”
“那我能信得过谁,你?”牧清看着黄直,”你会帮我杀人吗?”
“杀什么人?”
“妇女,小孩儿,老人。”牧清逼问,”你会吗?”
“他们会吗?”
牧清说道:”我在问你会不会。”
黄直支吾讷言,语多囫囵:”帮你教训一下坏人还是可以的。但是最好不要杀人。生命贵重,每个人都可以向善。”他语气开始转向强硬,”尤其是妇孺老幼,更不能杀!绝不!”
牧清淡淡一笑,说道:”你没当过兵,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兵?军令一下,怜悯、善良都要扔掉,无耻、卑鄙、残忍才是生存制胜之道。这一点,你做不到,但是他们可以做到。所以我要雇佣他们。”
封忠向前一步,对黄直说道:”现在你认识牛三木了吗?”黄直皱眉,怔怔不言。封忠则是质问牧清说道:”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雇佣?“
牧清说道:”因为柴东进要杀你,你已经无家可归,你已经无处可去。”
封忠说道:”我可以投奔盖斯。也是一个好去处。”
“盖斯是易枫的人,”牧清说道,”你我都熟知易枫,他是怎样的人,还用说吗?如果你想投奔他,三年前你就去了,还用落草当土匪?”
“你分析的都对,但是那又如何?”封忠哂笑,”你以为这是五年前?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阔少?你现在无家无业,你凭什么雇用我和我的人?”
“你有多少人?”
“你有钱吗?”
“先说你有多少人?”
“山上还有一千两百兄弟,算上这里的,合计一千五百左右。”封忠看着牧清,”你有钱吗,拿什么雇佣?”
“什么价格?”牧清问,”我说的是雇佣的价格,每年多少钱?”
“那要看你准备杀什么人?”封忠说道。
牧清回答:”柴东进、易枫、博德那个国王,圣山那个教皇,还有三大帝国的国王,以及海对面的大荒,阻碍我统御八荒的人,统统杀掉!”
封忠冷哼一声:”你想成王?”
“全世界的王!”牧清一字一句,”乱世我为王,不可以吗?”
“年纪轻轻,好狂妄!”
“我谦虚过吗?”
封忠怃然愣住了。酆都城的枫清二少,自幼骄傲,生性狂妄,尤其是牧清,自小就在酆都城横行无忌,整蛊无算。但他每每狂言,每每都能实现。也许有一天,他能实现这份狂妄呢?如果是这样,他就是奇货可居。
封忠目光迷离,深深受到了鼓动。如果不是仇大海伤势加重,身体抽搐抖动惊了马匹,引得黄直插话进来,他恐怕就要答应接受这份雇佣了。黄直对牧清说道:”三木兄,仇大海伤势越发严重了,要赶快医治。你我赶紧离去,人命要紧,不要在这里谈什么雇佣了。”
牧清暗骂: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插一嘴,害我在封忠身上白费了那么多唾沫。他驱马来到黄直身边,探身过来,撑开仇大海的眼睛,看了看他的瞳孔,说道:”他死不了。你带他到段明那边,把他平躺在地上,同时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另外,你还要顺带看好段明,等他醒了,别要他跑喽。他对我很重要。”
黄直回答:”那好吧。”他驱马往段明方向走,走出三五米远之后,仍然念念不忘地提醒牧清,”封忠此人不值得信任。”
牧清回答:”只要有相同的目标驱使,利益面前,任何人都值得信任。”
黄直说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他可不是老虎。充其量就是一只——”牧清本想说充其量就是一只狗,转念一想这种直白的词汇只会激化矛盾对收买人心毫无帮助,于是说道,”——他就是一只虎,勇猛能够吃人的虎。因为他是虎贲军骁骑营统领。”
封忠脸挂光环,牧清这一番恭维让他很受用。
黄直摇头一叹,驱马向前走。此时太阳西垂,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照在黄直胸前,他身后是一道长长的骑着马的阴影,阴影一直覆盖在牧清脸上。他并没有回头,略带萧索地说道:”好吧,随你吧。此间事了,我就离开寻找牧清去。”
封忠很诧异。他驱马来到牧清身边,这一次他到了牧清身体右侧停下来,与牧清短了一个马头位置,远远看去他就像是牧清的随从,他问:”他找你?你在这里,他还去哪儿找?你是怎么撒谎骗他的?”
牧清笑着说道:”首先,我没撒谎;其次,我告诉他我是牧清。但他不信,你让我怎么办。”
“他是不是傻?”
“他不是傻。”牧清说道,”他只是活得太善良。他不相信人间的罪恶。就像现在,如果他不回头,他就看不到他身后的阴影有多么长。”他看着黄直渐行渐远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黄直与他咫尺天涯,”如果有一天,他回头看到我的真实样子,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叫我三木兄弟。”
“我倒是很期待看见你们反目成仇的那一天。”封忠说道,”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你不害怕吗?”
“等那一天来了以后,我才知道怕不怕。”牧清变换话题,”现在黄直不在场,咱俩可以简单直白的讲话了。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我要你们海头山的人给我当雇佣军。价格你开。”
“你要干得事情,十死无生,”封忠严肃地看着牧清,”你以为就凭你壮志凌云般的口号‘我要成为全世界的王‘,我就会追随你?”他脚踩马镫,夹住马腹,催马向前移动一个马头的位置,意图与牧清并立成行,但是牧清又驱马向前挪动一个马头的位置,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一段仆从一般的距离。
牧清问道:”那你怎样才会追随我?”
封忠说道:”我不追随任何人,我只追随钱和权力!”
牧清说道:”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当年你才会跟我交易情报,所以你才让我设伏杀了三万虎贲军以及虎贲军统帅程仁虎。你的目的就是坐上虎贲军帅位。”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百般设计,最终还是便宜了司郞。”
“当年你若肯承诺带领虎贲军效命我们牧家,你早就坐上虎贲军帅位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司郞,可你偏偏不听话,那怪得谁来。”牧清说道,”还记得死在你床上的那个叫盈翠的女人吗?”
“是她透露了消息?”封忠皱着眉。
“没错。”牧清笑着说,”她是我那该死的二爷爷的眼线。”
封忠情绪渐渐开始走向愤怒。”那好,新仇旧怨,咱们一并算算。”
“先算那一笔?”牧清不急不慌。
“先说交易情报的酬劳。”封忠说,”一万黄金,十万粮草?哪儿去了。”
牧清反问:”黄金和粮草,是不是我亲自押运交付到你手上的?”
封忠说道:”但是中途被易枫洗劫了!”
“那怨不得我,”牧清说,”是你没本事。”
封忠怨恨。”是你给易枫通风报信的!”
“对呀,没错呀,是我告诉易枫的。”牧清很坦诚,”我对易枫说,封忠已经投降,他率军押运一万黄金十万粮草经由紫荆关西栈道回归,他将经过你的防区,请你派兵接应。谁知道他佯装不知,不但认定你是叛军,而且还杀了你不少人,对吧?”
封忠怒喝:”你无耻!卑鄙!主因在你!”
“主因可不在我。卑鄙无耻的人,是易枫,并不是我。”牧清说道,”青山谷大战前一年,前线战事正酣,三皇叔却带领虎贲军在后方搞起了叛乱。我和易枫奉命平叛。你和我暗中串联,助我伏杀了三万虎贲军和统帅程仁虎以后,我按照约定接受你的投降并给了你奖赏,就连特赦诏书和委任圣旨也是我亲自给你的。可是呢,人家易枫看我抢了头功,不开心不高兴,还惦记你的一万黄金和十万粮草,于是呢,他佯装不知你已经投降,同样伏击了你……综合这些情况,你说,你应该怪谁呢?”
封忠骂道:”能把一套卑鄙下作的手段讲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也真是个人才!”
牧清说道:”谢谢夸奖,我确实是个人才。”他看着封忠,”黄金粮草被抢这一笔账,算不到我牧清我头上,我不欠你的。第二笔账,是什么,说来听听?”
“自然是盈翠那骚……”封忠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不停挥手,”哎呀,算了算了,我羞于提那件事情。”
“既然如此,你我终究还是两不相欠。”牧清说,”那么咱们俩继续谈谈雇佣的事情。”
“哈,”封忠嘲讽,”你想干的事情,惊天泣鬼,想让我赔上所有家当陪你打天下?很抱歉,我输不起。再者,就凭你在青山谷战役中遗落的名声,我可不信你能屠戮天下,谁会跟你干?”
“青山谷之败另有隐情,三年前我爹若是听我劝,放弃青山谷退守函谷关,岂有那场大败?另外,明枪易躲,家贼难防!你看看牧有业那老混蛋,他现在万流城好不快活!都是他惹得祸。”
封忠说道:”你们牧家一向内斗不休,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我凭什么受你雇佣,钱和权力,你能给我那一条?”
牧清问封忠:”我问你一个问题,现在这世界,什么最大?”
封忠想也不想。”拳头最大。有实力就有钱和权力。”
牧清又问:”拳头靠什么?”
封忠回答:”靠人,靠兵,靠武力。”
牧清说道:”那么你认为我统兵打仗怎么样?”
封忠略作沉吟。”天地伟才!”
“所以,”牧清笑着说,”你还担心我给不了你钱和权力?把你的兵给我,我带你们打天下,抢钱!分钱!”
“就凭我们这一千多人?”封忠质疑。
“还有冯麻子冯大哥,你忘了吗?”
封忠眼前一亮。冯麻子这人现在手底下还有一万多兵马呢,这也是不小的一笔资本。关键是冯麻子是牧文远的死忠,他一旦碰到了少主牧清,那还不是拱手送出所有的家当?如此一说,牧清这小子真是奇货可居?
牧清静静地看着封忠,他知道他的计策成功了。对于像封忠这样的土匪,金钱和权力比什么都管用。他知道应该给他最后一击了,于是凑到封忠耳边,轻声说:我给你讲一个秘密……
封忠听后双目精光四射。他嗫嚅着问:”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天启宝……”
牧清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别声张,然后问他:”这样一来,你愿意不愿意受我雇佣,给我当兵,我带你们去抢天下人的钱,去抢天下人的权力!”
“我们先抢谁!!”封忠很果断。此刻他坐下马匹,刚好落后牧清坐下马匹一个马头的距离,主仆一般的距离。
牧清笑了。挥臂指向青山谷方向:”柴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