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口镇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穷的小镇子,之所以加上三个非常是因为要强调这个地方真的不是一般的穷。
事实上一般条件下,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两省交界地一般都是贫困村镇的主要聚集区,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距离省会比较远,天高皇帝远的政府管理能力不强,另一方面如果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中国的省界往上追溯到,两千年前,这些地区往往都是侯国诸侯之间的国界线。
除非是开放口岸,否则的话没有一个地方愿意在国界线上着重发展经济,稍微一次小规模的边境冲突都可能意味着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包括到了民国时期,所谓的省界其实也是各方军阀的天然分界线,这样的情况下省界的农村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
本来张龙飞一听到要在灵口镇驻扎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弃镇中心,找一个稍微偏僻一点的农村作为连队的驻守点,就像是营部驻扎于寨子沟而不是更加繁华,人口更多的东湾乡一样。
但是当天夜里到了灵口镇破破烂烂百十年没有正经维修过的仅能停泊两艘小船的码头的时候,张龙飞觉得还是直接把连部安排在镇上得了,放在偏远农村,自己三连的百十号人估计能饿死。
整个灵口镇人口才不到三百人你敢信?
镇政府简直就是形同虚设,镇长已经连续三任只在洛南县遥领而不到实地上任了,灵口镇历史上担任十多年镇长但是却从没到过灵口镇的镇长也不是一个两个,镇民早就习惯了有官司靠拳头解决而不是告官,更加复杂的问题就要请镇上年纪最大的七舅姥爷出面调解,除非是聚众造反,平时只要脑子不出问题,有事儿没事儿的谁也不会提起这个镇子竟然还是有镇长这个倒霉玩意儿存在的。
破旧的镇政府早在七八年前就塌了一小半,坍塌后的木料墙砖都被镇上的人弄回家垫了桌角垒了猪圈。
没人用这些砖瓦盖自家的房子,因为谁也保不齐镇长就不会哪一天吃错了药过来巡视巡视,要是看到镇政府的砖瓦被乡民弄走,借口索回公物拆墙揭瓦的谁也受不了,垒成猪圈就安全的多了,了不起我把猪给卖掉,沾着猪屎的砖头你爱要不要!
穷山恶水出刁民岂是闲谈?
张龙飞爱死这些刁民了,刁到洛南县政府都懒得在这地方多增加一点点的关注,全镇的政府人员就只有两名警察,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夏末秋收,这两位还要客串收税的任务,不过这几年灵口镇也没得收了,税务都已经收到五十年以后了,现在家家户户赤贫,所谓的税也只在账本上能看见,零零散散收上来的粮食也都成了两个警察的口粮。
队伍接洽了地委的工作人员之后,按照常见程序一定是先行解决地方武装力量,全面接手当地的武装防卫工作,所以虽然面对的只是两个警察,张龙飞也本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精神派遣了一个班的战士抬着一挺捷克式展开对灵口镇守军的战斗。
先插旗帜,其后鸣枪,然后喊话,最后进攻。
这般常用的套路才仅仅进行了第一项,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就喊着亲人啊,你们可来了,有吃的没诸如此类的话冲了出来。
警察队长叫邢育森,副队长叫燕小六,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因为今年秋收没有收上来粮食,两人已经断粮一个多月了,平时全靠着在镇上佟老爷的府上打点零工换点救济才苟延残喘到今天。
”为什么不去洛南县求助呢?你们好歹也端着铁饭碗不至于混到这种地步吧!“当时张龙飞一边跟全镇百姓顿在一起吃见面饭,一边问道。
老邢已经快四十的人了,一听这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怎么就没去求助?可是路不是让秃三炮匪帮给断了吗?我让小六守着镇子,我去县里要补贴,出了门还没走到柏峪寺呢就让秃三炮给抢了,也就是看在我有公职的份儿上才没要我的命,可我身上带的四个窝头被他们抢走三个半!我一路要了饭到了县城,结果县长说这事儿他不直接负责,让我找有关部门反应,我在县城呆了三天,愣是没找到有关部门衙门口朝哪开!”
“哎,都不容易啊!”张龙飞感慨良多,也不见得民国政府的官员小吏各个都是无恶不作,大部分的地方人员都是当地人充当,乡里乡亲的能下的去狠手的毕竟少数。
再有就是张龙飞觉得做土匪也实在不容易,杂和面窝窝头都抢,感情人家的目标不仅仅是金银细软,这样一说张龙飞莫名其妙的对秃三炮匪帮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土匪混到这么接地气儿的份儿上自己在金竹沟是不是出手太重?话说因为抢人家窝头被枪毙也实在是亏了点。
莫名其妙的张龙飞有点良心不安,这简直是见了鬼了!但是很快就被老邢的饭量给掩盖下去了。
吃了张龙飞三大碗油泼臊子面外加整整一骨碌大蒜以后,老邢换上了红军的灰色军装,带上红袖箍就重操旧业了,管理地方事务不能全靠红军,高层换了以后,下面要是也换了,思维比较简单的老百姓就会觉得无处是从,老邢跟小六的口碑还算是不错,虽然手里有枪但是这些年就算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没有偷过抢过,小便宜肯定要占,但这是小节可以改造。
原来的镇政府是不能住了,本来进镇之后张龙飞摸着黑觉得就不要打扰老乡了,一看这里有一个废弃的镇政府,房子虽然破旧,但是足可遮风挡雨,就带着百多号人一股脑的挤了进去。
等到了第二天天亮,从屋子里揉着睡眼惺松的眼睛出了没有门的屋子的时候,张龙飞就被房屋的危险构造给惊呆了,承重柱全是密密麻麻的虫眼子,黄土夯成的墙壁也不知道当初有多偷工减料,墙根被风化的直剩下中间的几公分还接着地,再看看屋顶的大梁,张龙飞腿都软了,赶紧让小萝卜吹响了紧急集合号。
百十号人呼呼啦啦的从几间破房子里蜂拥而出,看的张龙飞脊背上一溜的冷汗,应该悄悄的叫醒慢慢的出来的。
好在老房子老而弥坚,最关键的时候没有给张龙飞整出幺蛾子,大梁坚持到了全部同志们集合完毕后依然坚挺无比,然后在最后一声号声停歇后,带着余音绕梁的绵绵回音,政府堂屋的大梁轰然倒下!
“额滴娘啊!这哪儿是镇政府?这不是现成的对敌斗争陷阱吗?这种房子为什么还能存在?”李小凡是最后从房子里出来的,前脚迈出了门槛,后脚整个房顶都下来了,尘埃落定之后,李小凡灰头土脸的跟刚去人家老乡地里偷红薯回来一样。
好在三连的战士们不是参与了被服厂的修建工作就是当了半年多的矿工,建房子多多少少还有点手艺,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镇政府推到,然后找出来还能用的木料搭建了三间简易土坯砖瓦房,这让张龙飞本来就紧张的新兵训练时间大大的缩短,为了这事儿张龙飞没少抱怨灵口镇这个破地方。
二十五军的大部队牵制着敌军兜兜转转的已经快一个月了,政委已经下定决定在农历春节之前彻底的打垮敌人针对根据地的第一次围剿,为年后根据地的快速发展打下根基!
留给张龙飞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第一次参加全军级别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而目标则是成旅级建制的消灭敌人精锐部队,这对二十五军不新鲜,但是对于张龙飞和三连都是一次绝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