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勋贵之间,一向是互相联姻,阳武侯大案期间自然少不了一大波的勋贵找上门来,为阳武侯一家子求情,这帮人都被皇帝罚了个闭门思过,夺去在京营和京卫中的职位。收了各家勋贵家银子的御史,折子还没递出,就被皇帝直接抓了贬官。
之后自然再没有敢站出来鸣冤,相比福王,为阳武侯鸣冤的都是勋贵,基本上是一个自带干粮文官都没有,因为这个货干的破事,根本就是罪证确凿,京师上下多少都有些耳闻。
阳武侯除爵之后,朱皇帝很快又做出了一个新的动作。
没有任何理由,皇帝下令把宿卫宫禁的勋贵子弟全都赶回了家,大肆裁撤宫禁宿卫,让勇卫营全面接管了紫禁城防御。
这两件事,很快就给勋贵们敲响了警钟。
宫中宿卫被清理这事宣布当天,朝会结束之后,返回府内的英国公张维贤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之内。
作为勋贵之首,一名世袭侯爵被夺爵,已经让他感觉有些恐慌。如今,皇帝更是裸地把对勋贵的不信任摆在了台面上。那么,下一步,这位心狠手辣的天子,又会做什么?那些嗅到了风声的言官们,又会怎样?
此时,张惟贤也不由想起之前,皇帝要勋贵子弟入勇卫营接受操练的事。
现在,掌握着那只禁旅的沈有容,已经成为勋贵中的一份子。如今的平东伯府,登门者如过江之鲫,区区一个伯爵,势头之盛,都快超过他这个勋贵之首。
要是,世泽和世杰,也能稍微出息一点,英国公一脉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
不过,随即,张惟贤就打消了这种天真的想法,他们家先祖张辅时代,就因为害怕皇帝猜忌,不大敢多贪军功,他家又不是与成祖有亲戚关系的徐家,哪有再进一步的空间。
这位皇上,到底是在想什么?难道,他真要放弃他们这些老朱家的铁杆了?
一直到了午饭时间,张惟贤才他颓废的躺在了自己的座椅上,口中对着老仆吩咐道:“让之极进来吧,其他人都让他们回去好了。”
“父亲是在忧心今日之事?”
“如何能不忧。”
“以儿子看,圣上此举,怕是对我等勋贵有所不满,不过是要敲打一番。没了我等勋贵,圣上又靠谁掌控京营。”
张惟贤闻言后,却是摇了摇头,“你当皇上不知晓京营的现状?如今的京营,哪里能拱卫京师。”
张之极闻言后,不由一愣,很快想起了,这位皇帝对京营的态度。
“父亲是以为,皇上要整顿京营?”
“当今掌控兵马,可不是靠将官。勇卫营与东江镇中,皇庄佃户占了可不止一半。咱们又不是没有庄田在皇庄左近,皇上是如何收买佃户之心的,北直上下有谁不知?”
张惟贤顿了顿后,满脸苦涩地说道:“如今,俺们这帮人,对皇上到底还有何用处?”
张之极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父亲,圣上自是英明神武。只是,就内廷那帮阉货的德行,这皇庄的善政,岂能长久。日子久了,圣上终归还是要靠我辈掌着京师的兵。这京师要地,大军掌在我辈手里,陛下方才会放心,京营再无用,也好过堪战却未必忠心的。阳武侯和如今之事,不过是圣上在敲打咱们。”
直接说皇帝是盯上了部分勋贵钱财,总是不好的,尽管张之极是这么想的。他倒是一点不担心,英国公可是勋贵之首,能和阳武侯那种扑街比么。再则,他们张家终归还是比薛家那种蠢强得多,阳武侯那蠢货以往为恶太多,他家完蛋京师百姓都是人人称快,他们张家倒是还不至于。
张惟贤闻言,也觉得有理,“也罢,不过俺家还是得收敛些,京营中的差事,都辞了吧。我家可不要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恶了皇上。”
张之极闻言不由有些肉疼,不过他爹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听。
各家勋贵意识到当今是个比较较真的,很快便开始约束自家子弟和门人,让他们不要去和阳武侯一样作死,不过大把的人却依旧不大肯放弃在京营和京卫中占便宜,丝毫没有觉得随意役使营兵和军户有什么不对。
不少人,甚至在嘲笑英国公胆小。
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出乎张之极的预料。
皇帝收拾了阳武侯之后,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根本没派人去查京营的情况。
朱皇帝哪里需要查京营,从登基起,他就知道京营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根本懒得去查。
皇帝突然就把福藩和阳武侯干掉,让文官们在惊愕之余,也有些担忧。
大部分人都认为,皇帝是没钱了,才会这么凶残。皇帝这样捞钱,不会像万历那样搞得天怒人怨,对朝廷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这位皇帝,自登基后沉寂了一阵,就一直让他们感觉压力很大。
藩王和勋贵还有很多,但皇帝这么个做法,总不免让很多人担心,他这么搞下去会制造出动乱。
他们都清楚,自郡王开始降等袭爵,肯定不是皇帝的终极目标。皇帝这么搞,可是让不少的郡王在蠢蠢欲动,真要连亲王都降等袭爵,搞不好又是一场靖难。
虽说,当今不大像建文,但出了乱子总是不好的,谁也不想当下的朝堂格局因为一场大乱而有太多不可控的变化。
再则,他们也不免担心,自己也会被皇帝盯上。
后续的,御史们对其他勋贵试探性的弹劾,被皇帝留中之后,这场风波也暂时宣告平息。
文官们,也自认早就明白皇帝的态度,对扳倒一大片的勋贵也本来就不报啥希望。更加不敢真下手针对所有的勋贵,谁都清楚,要是真那么干,肯定会被政敌参一个图谋不轨。
就是张居正,都不敢整治勋贵,他们当然也没报什么希望。
能扳倒一个作恶多端的阳武侯,让勋贵们都老实很长一阵子,已经算是让文官们都喜出望外。
研究了下京营的问题无法解决的根源后,朱皇帝也差不多理解了宋明皇帝的想法,他们自己不行,控制不住武夫,便宁可败坏国事,也要留着这么一群他们十分放心的废物掌控国家主要的军事力量。时间越久,这么一个利益集团就越庞大,越拖就越没有人敢处理,到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拖着全天下的百姓一起跟着他们家倒霉。
他此时也不由开始觉得,古代中国还真是遇上了一个无解的问题,在生产力不够的情况下,这片土地需要皇权,但皇权体制,也必然把国家带进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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