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好整以暇地放下高脚杯,拿餐巾揩揩本来就干净的唇角,气定神闲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向张、黎引见牧歌:“都怪二位的猎狐心得引人入胜,我听得投入,忘了介绍。这位是我郑玄舰队最年轻、最优秀、最有为的中层领袖,选锋裁定的四大前锋军团之一,比邻星血战的殿后指挥官,伟大凯旋的首功获得者,牧歌。”
黎昏愣住了。这一串头衔看上花里胡俏,其实每一条都代表着一层金箔,门阀子弟只要镀上一层就能青云直上,而牧歌居然镀了四、五层,可以说整个人都放射着金色传说的万丈光芒。
张继圣似乎觉得坐姿不妥当,再次更换坐姿,然后笑容满面地打圆场:“战神大人不要甩锅,依我看,就得怪你忘了介绍凯旋英雄,害我们失敬了。”他嘴上说着失敬,人并没有起立握手,可见他并非真的敬佩牧歌。
黎昏依然愣着,用仇视的目光打量牧歌足足三遍。
郑玄从容化解尴尬,不断打破坚冰,保持气氛热烈,捶着牧歌的胸甲对黎昏说:“这可不是普通的人才,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名将的影子,我说过,我不是把他当做袁华的接班人来培养,我是把他当做我的接班人来培养。”
张继圣听了,浑身不舒服,又换了一个端正的坐姿,笑着对牧歌伸出手:“竟能得战神大人如此厚爱,必有不俗之处。”
牧歌与张继圣握手,蝶衣不得不松开他的手。等牧歌的手垂下来,她又悄悄握住他的手,牧歌暗中挣开她的五指,她不依不饶地继续攥住,害的牧歌挣扎不开,只好任她握着,提心吊胆地害怕黎姿撞见。
郑玄看见黎昏还在盯牧歌,就继续笑道:“大概优秀的人会互相吸引,不仅我对牧歌视若己出,令嫒对牧歌也青眼有加,日后若成一家人,不知道黎侯认不认我这个自封的亲家?”
张继圣抿着酒,大致清楚了局面。牧歌作为一介寒门,连父亲都早夭,可以说毫无背景,就算头破血流都无法进入权力阶级的圈子。但是郑玄用“视若己出”四个字,让牧歌的身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牧歌已经镀了5层金,唯一的枷锁就是寒门的标签。
郑玄如果收牧歌做义子,那么制约牧歌的最后枷锁都会随之打破。这个拥有寒门意志的武士到底能在晋升的道路上冲刺多远?谁都说不准。
郑玄带牧歌来参加这场平平无奇的晚宴,重点倒不在吃饭;就仿佛众议员争着娶五大姓氏的小姐,目的也不是女人。
而郑玄的口吻俨然跟黎昏平起平坐,因为郑玄虽然没有晋升到太阳神的职阶,却有一支铁打的舰队,整整5万人对他忠心耿耿,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而黎昏虽然是太阳神,身边的亲信早就对他心灰意冷,只有一个怀仪愚忠如故,就算被外放戍边,都不一定能握住真正的指挥权,未来全是下坡路,跟郑玄就相形见绌了。
蝶衣终于放下心来,对郑玄产生感激之情。牧歌也松了一口气,更有额外的惊喜,被“视若己出”这四个字感动得心如暖阳。
面对摊牌的郑玄,黎昏坚守本心,毫不动摇,充分演绎了他的过人之处。
“对于这件事,我也请战神大人免开尊口,黎姿高贵的血统和继承权不容玷污。五大姓氏之外,全都不予考虑,就算你冠上自己的姓氏也毫无帮助,非常抱歉。”黎昏彬彬有礼地拒绝郑玄,并且飘飘然了一下。
侍立在黎侯背后的副官怀仪闭上眼睛,不能直视这糟糕的气氛。他咬着嘴唇想:“来了,黎侯最拿手的环节,如何用典雅的谈吐进行一场灾难性的交谈。”
郑玄听到这话,终于相信黎昏沦落到这步田地并非偶然。他觉得跟这种特殊智商的选手已经无需赘言,所以坐回椅子里,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张继圣。
张继圣显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笑话,心满意足地出来圆场,拍着黎昏的肩膀微笑:“原来你是盯上我的儿子了,早说嘛,我就会好好教育他了。”
牧歌看到,站在黎昏背后的怀仪轻轻摇头,仿佛预知了什么灭顶之灾。果然,黎昏抖开张继圣的手,斜睨着张阀的主人哼道:“误会,我说五大姓氏之外的人不行,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黎姿最理想的丈夫是她的堂兄。”
张继圣的笑容被冻结在脸上。
郑玄好整以暇地躺在椅子里,认真地欣赏张继圣的表情,严肃地看他的笑话。
牧歌有点想呕。根据他的了解,黎昏是上任阀主和表妹生下的次子,那么黎姿的堂兄就应该是黎阀的顺位继承人、现任阀主的儿子。
黎昏铁了心要把黎姿嫁给他堂兄,大概是想赌一把,回归权力核心。族内通婚虽然保证了血统纯正,但是副作用也不可小觑,黎昏就是典证。
而且牧歌觉得黎昏盯自己的目光很奇怪,足足3分钟,其中的怨念堪比夺妻之恨。牧歌想破脑袋,觉得自己充其量保护了一下蝶衣,至于拉这么大仇恨吗?
还是说,黎侯马上就要外放边陲,所以他迁怒于自己?
不管怎么说,黎昏这样聊天,就已经失去了张继圣和郑玄这两个盟友。那两人保持假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撕破脸需要支付高昂成本。
这时候,郑玄已经兴趣索然,扶着下巴思索着什么。在郑玄和张先生同时放弃努力的情况下,餐桌无可避免地陷入尴尬的冷场。郑玄已经有了退场的心思,站起来还没说话,江璃就走出来了。
她穿着桃红色露背礼服,柔软的裙边曳过倒伏的青草,荡漾着独立女性的优雅和风情。她出现就吸引了三位男士的目光,笑容浮上她的酒窝,江璃带着黎姿入席就坐,轻声挽留郑玄一句,战神就不想走了。
牧歌拉蝶衣在末位坐下,发现黎姿一直在盯他牵着蝶衣的手,他赶紧松开;黎姿称心如意地抬头,发现蝶衣一直在盯着她新换上的鹅黄修身小礼服,美眸喷出愤愤不平的光芒。来自情敌的嫉妒让黎姿心旷神怡,她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抬起下巴示意女仆搬开她左侧的椅子,方便牧歌凑过来套近乎。可是牧歌愚蠢地坐在郑玄的下首位,在手把手教蝶衣使用刀叉,竟然错失了献殷勤的良机。黎姿的心情顿时晴转多云,与牧歌发生目光接触时刻意移开视线,以示冷漠,期待他惶恐、知错、前来讨饶、亡羊补牢。
结果牧歌若无其事。黎姿更郁闷了。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