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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枪:第一百零六章 围捕(六)

    第一百零六章围捕(六)

    天色渐渐沉下,十二月的寒风迎面吹在狼枪和祖白风的脸上,冰冷刺骨。但此时二人并未感觉到丝毫寒冷,因为他们的眼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平壤城门到底是戚家军攻破的还是辽东铁骑攻破的?就这个问题,二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在一句句“你他妈”“臭狗屎”“瘪犊子”等诸如此类的亲切问候声中,二人达成了初步共识:戚家军比辽东铁骑早一步攻进了平壤。

    之所以会有如此结论,是因为狼枪在一刹那间深刻认识到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我现在好像打不过他……”看着祖白风那双长满了锐利指甲的手,再看一眼自己肿成山包的右手,狼枪十分识相的选择了认怂。

    至此,辽东铁骑与戚家军之间的口水战以祖白风的轻微优势获胜。

    祖白风独自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他开心的笑着,全然不见那一晚杀人时的阴狠、毒辣。

    身为战败者狼枪与他对视一眼,竟也嘴角一撇,笑出了声。

    薄薄夜色中,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笑声不断。

    狂傲、洒脱的笑声中,带着淡淡的孤寂、悲凉。

    笑声渐渐消失无踪,狼枪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向下移去,落在了那一身比深夜更加漆黑的鳞片上。

    “你身上那到底是啥玩意儿?”狼枪抬着下巴问道。

    祖白风低头看着身上的鳞片,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觉着像什么?”他反问道。

    狼枪道:“看着像盔甲。”

    “猜对了。”祖白风应了一声,张开双臂,周身鳞片暴露无遗。他开口道:“这叫九龙鳞甲。”

    狼枪凝视着眼前的一片片漆黑,喃喃道:“这东西不是穿在身上的吧?”

    祖白风望向双臂,道:“不是……”他顿了顿,眉头紧皱,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半晌,道:“九龙鳞甲,百年寒铁所铸,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佩戴此甲之人,需先受火烙之苦,毁其肌肤,去其血肉,再将鳞甲一片片缝于身躯之上。待这人恢复之际,鳞甲便会与血肉融为一体。甲不离身,无人可敌。”他淡淡的说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人一样。

    狼枪安静的听着,心头的疑惑渐渐解开。

    话音落下,二人又是一阵无言。

    打破寂静的依然是狼枪,他看似随意的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祖白风垂下双手,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五脏六腑传来一阵冰冷,抑住了那颗躁动的心。

    本以为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不成想有人问了。问的人,竟然是辽东铁骑,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他吐出一口浊气,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朝鲜之役,戚家军损伤过半,很多兄弟重伤而归,死的死残的残。我时运不济,废了只胳膊,本来这样应该回家种地的……后来朝廷找到了我们,把我们接去京城,说是有神医配药,能治好我们的伤,我去了……去了之后,喝了两碗药,睡了一觉,再一醒……就成这样了。”

    狼枪一声不吭,静静等着后话。

    祖白风接着道:“去的时候,有个七八百人,最后活下来的……”他的声音突然冰冷无比,双手捏成拳头,骨骼嘎嘣作响。“活下来的,就我一个。”

    他抬起头,和狼枪对视着,脸上挂着满是愤恨的笑。

    朝廷的兵士,世人敬仰的戚家军弟子。当年,是他们驱赶了沿海倭寇,还百姓一片安宁。朝鲜之役,也是他们远赴万里,在遥远的他乡土地上洒下自己的热血。就是这样的英雄,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终其一生效忠的朝廷手里。

    狼枪坐在冷风中静静听着,那模样好似在听媚娘唱小曲一般,不见一丝惊奇。

    对狼枪而言,朝廷做出任何事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狼枪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傻子。

    他心里很清楚朝廷二字代表着什么,权利产生利益,利益维护权利,在权利与利益面前,人,不值一提。

    之所以说狼枪是傻子,是因为在他有机会将权利和利益握在手中时,他选择了放弃。

    如果当年他奉命杀掉李如松,今天的他将会坐享荣华富贵。朝廷之上只会奉他为英雄,而不会说他以下犯上谋害长官。

    狼枪一直都知道,但他没那么做。

    知道,不代表他要认可。

    比起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的玩阴谋,今天我阴你一手,明天我陷害你一次。我宁愿在荒凉的西北当一个无名刀客,有朋友,有对头,拿钱办事,花天酒地。心中有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在人心。等年纪大了,就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俩人学着斗金开间小客栈,安度晚年。或许运气不好,被几十个刀手围攻,气力不足血溅当场,走完了世间这一遭。起码,也算是真真在在的活过。

    在狼枪看来,这,才叫人。

    现在回想起来,对朝廷,狼枪从没有过怨愤,但也从没有过所谓的忠诚。当初的他身下铁马,手中三眼神铳,却并非为大明疆土而战。他守护的,仅仅是那段生活。

    正因如此,在他听到祖白风口中那段丧心病狂的故事时,才会如此的平静。

    似是狼枪的安静感染了祖白风,他脸上的狰狞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道不清的悲凉。

    “能帮我一个忙吗?”祖白风开口问道。

    狼枪摇了摇头,道:“不能,一猜就知道,帮了你的忙,我八成得没命。”

    “辽东废物。”祖白风喃喃一声。

    “戚家军小嘎次。”狼枪立刻回击道。

    二人相视一笑。

    祖白风站起身,朝着大路尽头迈开步子。

    突然间,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哎。”

    祖白风转身望去。

    狼枪咧嘴一笑,道:“我现在是生意人,忙我帮不了,不过你要是想做笔生意,我可以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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