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地处渭水上游,又当陇山外围,极为重要,雍州刺史郭淮在此地经营数载,俨然打造成为陇西郡的中心。
建威一战损失万人后的两三年间,郭淮就在此地休养生息,募集兵将,终于在接到曹真伐蜀命令时,凑出了两万人的队伍,但大部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并无太多实战经验。
即便是郭淮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支陇西郡是偏师中的偏师,大司马所需要他做的,不过是稍稍牵扯分散蜀军兵力而已,因此八月受命出征,却只是虚张声势沿着祁山道向东南方进军。
就在走到祁山堡的时候,郭淮得到消息,镇守镇守武威的是蜀汉的关中都督吴懿,以及约莫五千人马。
听到此处,郭淮不觉哑然失笑,一个关中都督,一个雍州都督,明明指的是同一个地方,却又宿命般地在祁山道对上。
但平心而论,比起吴懿,还是郭淮更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上次的建威大败至今令郭淮心有余悸,每每想起蜀人的奸诈悍勇都令他辗转难眠。
他当然不会忘记,行计的是那个姜维,而组织进军的,恰恰就是这个吴懿。
都说冤家路窄,但郭淮还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将两万人马屯驻在祁山堡,远远地避开吴懿在建威设置的防线,打算伺机而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整个八月就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缓缓流逝,郭淮的陇西军应该是各路伐蜀大队中距离曹真本队最远的一支了,长期没有接到曹真的下一步指示,令郭淮十分有些焦躁。
就在这时,郭淮接到了魏延、吴懿集结兵力西进的消息,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留守南郑的汉中都督魏延会起兵西进,明明他们蜀汉是处于守势,为何却又摆出一副进兵的姿态。
诱敌之计!一定是诱敌之计!
郭淮对蜀人的狡猾深有体会,第一时间给这次诡异的军事行动定了性。
但接下来蜀军的举动却令人大跌眼镜,魏延吴懿大军居然不进攻祁山,反而继续向西而去,逐渐接近羌人的地界。
这下郭淮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蜀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打算联络羌人部落,共同讨伐大魏。
对郭淮而言,手下那群新陇西军的斤两他还是清楚的,此时绝对不是和蜀人硬碰硬的时候,他的职责只是保证陇西的领土完整,阻挠蜀人对陇西的侵略而已。
因此,郭淮做了一个自认为稳妥的安排,他带领人马,悄悄离开祁山,南下打算切断蜀人的粮道。
这无疑是一个很高明的策略,只要蜀人意识到断粮的危险,自然就不会执意西进联络羌人,定会知难而退,而郭淮这边或许还能在追击中多挣些功劳。
但战局的发展令人始料未及,就在郭淮瞅准魏延吴懿的粮道枢纽——阳溪之后,立即向阳溪地区进发,却不料魏延早有准备,寻了个假身带人继续西进,自己却在阳溪埋伏下了兵马,打了郭淮一个措手不及。
更可怕的是,正面还没解决魏延,背后吴懿却又绕道成功,形势瞬间逆转,郭淮的两万人刹那间从猎人变成变为身陷囹圄的猎物,竟被一万蜀军精锐在阳溪杀得大败!
顷刻之间,郭淮军陷入溃败,便是主将郭淮本人也在乱军之中身中数刃,最终两万陇西军仅仅余得数千兵马随着带伤的郭淮一路逃回上邽。
这时魏延和吴懿的意见开始发生分歧,吴懿认为应当继续西进联络羌人,但魏延却觉得机不可失,这是攻取陇西的大好机会,两人争执不下,但最终还是一贯以忠厚著称的吴懿退让了一步,答应了魏延攻击上邽的计划。
本来一切顺风顺水,魏延一面派人将阳溪大败郭淮的事迹广为传诵,并炮制郭淮已死的假消息,一面穷追猛打,大军直扑渭水北岸的上邽。
在魏延的预想下,上邽本该是手到擒来,但却在围城一日后遭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打击。
竟然有人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重整陇西残兵,死守上邽城,同时派出哨骑传讯周边郡县请求支援。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在求援的同时已经提援军制定好了计划方略,竟然能够配合援军一起杀出,一度反包围了魏延、吴懿的军队。
吴懿求援的那封信笺便是在此时发出,但终究陇西军只是残兵败将,无力鲸吞这一万蜀军精锐,只好带着天水、南安来的援军入城死守。
但这么一来,上邽的防务便更加坚实,如今魏延再想要在人数一比一的攻城战中取胜,便是难如登天。
何况还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在暗中指挥调度……便是矜骄如魏延者,也不得不感叹此人的战略战术远胜郭淮,曹营果真是人才济济。
那人就是原阴平典农官,现年三十三岁的邓艾,邓士载。
——
此时,在阳平关下,王平正与诸葛兄妹和马瞬一叙,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某以为,魏将军孤军深入,已陷险地,当趁魏军尚未反应动作之前,迅速南撤,缘陇西边境入羌中,如此当为上策。可惜王某职责在身,无法亲往,劝说之事,便有劳诸位了。”
诸葛乔连忙回礼道:“王将军放心,此话乔定当带到。”
“因此王将军先前派出的援军,也是为带此话而去么?”马瞬突兀地问道。
王平如实答道:“正是。”
“敢问领军者为何人?”
“蜀郡柳隐,柳休然,现任军中门牙将。”
这倒是个寿星公,马瞬心中嘟囔道,但是心里已认为王平的劝说恐怕要无果。
魏延一向自视甚高,三军之中能入他眼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派一员益州出身的小将去劝他罢兵,恐怕不仅不会成功,反而是在火上浇油。
这道理诸葛乔也心中清楚,他只得寄希望于吴懿能够劝魏延及时回头,撤出上邽了。
然而马瞬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西北。
这漫漫祁山道,尽是他的征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