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掸了掸身上的尘埃，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之事，沉声道：“你我能够在梦中相见的时间不多，有些事，让你早些知道会少走很多弯路，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一字一句给我听清楚。”

    马瞬当即点了点头，同是穿越者身份的王莽天然给他一种亲近感，如今对方愿意倾囊相授，他自然要洗耳恭听。

    “孤来自公元2030年，在孤原本的时空中，从来没有东汉西汉之分，汉朝亡于外戚乱政和农民起义，随后是长达二百余年的大乱世，中原地区再难涌现出统一的王国，汉人数量骤降，我大汉辉煌的文明也被趁机崛起的匈奴人付之一炬……”

    听到此处，马瞬的心骤然一紧，这说明二人虽然都是穿越而来，但却来自不同的未来时空，拥有着各自不同的历史。

    “那是个极度黑暗的时代，孤每次翻阅起这段历史，都不禁罢卷而叹。想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推翻暴秦，诛灭项羽，海内平定；武帝厉兵秣马，远击匈奴，封狼居胥，何等荣耀？最后大好江山却被哀帝一把葬送……”

    “但造化弄人，冥冥之中，却把孤卷入到这个历史的关键转折之中。一日醒来，孤发现孤的精神竟然附身在一个婴儿身上，也就是孝元皇后王政君的侄儿，新都哀侯王曼之子——王莽。”

    说到此处，王莽自嘲着笑了一声：“这出身在旁人眼中可算是高贵吧？但并没有给孤带来半点荣耀。相反，在孤所知道的历史中，王莽因为父兄早亡，在王氏家族里早已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浮浪子弟，除了会声色犬马、飞鹰走狗之外，根本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任何记载。”

    随即，王莽话锋一转，认真道：“但是！从附身在王莽身上开始，孤就要彻底改变王莽的一生！王氏子弟纵情享乐，孤偏就反其道行之，父兄死后，故意独守清净，谦恭下士，善待母嫂。而且凭借着对《论语》的理解，亲近天下儒生，立刻声名远播，成为王氏一族中最耀眼的后辈。”

    王莽掐算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地将自己的发迹之路娓娓道来：“汉成帝阳朔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2年，孤二十四岁，开始入中枢开始做官。并尤其注意孝顺巴结孤的几位伯叔父。正如孤所计算的那样，孤的伯叔父王凤、王商、王根相继为大司马辅政，权倾天下。在他们的关照下，孤三十岁便被封为新都侯，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

    “孤虽然身居高位，却始终不摆架子，装出一副礼贤下士，清廉俭朴的样子，将那点微不足道的俸禄散给门客和平民，故意卖掉马车接济穷人。这些面子工程迅速为孤积累了人望，孤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超越了孤那些大权在握的叔伯！”

    说到这里，王莽眼中的得意之色一收，语气瞬间阴沉下来：“但很快，孤的王者之路就遇到了第一颗绊脚石！孤有个表兄，名叫淳于长，这家伙发迹在先，地位又在孤之上，而且他善于阿谀奉承，又曾为成帝立赵飞燕为皇后出过力，深受成帝信任，以卫尉之职成为九卿之一。这时，恰逢孤的叔父，大司马王根准备卸任，很多人认为淳于长应继任大司马。因此孤就秘密地搜集了淳于长的罪行。利用探望的机会告诉王根，尤其是淳于长与被废皇后许氏私通之事。你猜怎么着？王根果然大怒，立即禀告太后让成帝罢免了淳于长，孤趁机煽风点火，就在狱中结果了表兄的性命……”

    “这是孤第一次杀人，但却给孤的仕途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三十八岁那年，孤成功继任大司马，位居文武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后，孤不断地消灭那些阻碍我的人——曾经驱逐孤的傅、丁两个老妪，反对孤复起的何武、公孙禄，甚至是觊觎孤地位的叔父王立！还有那些个不自量力的废物——中太仆史立、南郡太守毋将隆、泰山太守丁玄、河内太守赵昌、高昌侯董武、关内侯张由……孤消灭的敌人，孤自己都数不清了，到后来，孤只相信堂弟王舜和王邑。”

    这一段话说来平凡，但马瞬心知政治斗争的险恶，这其中每一步都有可能毁了王莽的政治势力，甚至危及他个人的性命，要在无数次诡谲的风浪里笑到最后，绝对不是一般凡人能够做到。

    然而，王莽毕竟是做到了，他凭借着自身家族的煊赫，更凭借着自己的权谋机变，成功地攫取了大汉朝的最高权力：“然后，在元始元年，也就是公元1年，孤特地挑选这个年份，接受了‘安汉公’的称号，因为孤已经整合了朝堂，避免了汉室权力更替的混乱，只要有孤在一天，那些宵小根本不敢兴风作浪！孤已经彻底地改变了历史！原本乱政的外戚和各地频繁的农民起义都没有发生，那么所谓的大乱世也不可能来临，孤的时代，注定千秋万代！”

    听到此处，马瞬心里“咯噔”一声，接下来的那件事情，他已经能够清晰地记起……

    “初始元年，也就是公元8年十二月，已经五十四岁的孤在为汉室操劳奔波了半生，做足了一切准备之后，从王政君那个老太婆手里抢来了传国玉玺，接受孺子婴禅让后称帝，入高祖庙拜受，御王冠即天子位，称新始祖，建立‘新朝’，称‘始建国元年’！”

    王莽的眼中露出追忆之色，仿佛在缅怀那身为无上至尊时的荣光。

    远处的虚空逐渐坍塌，马瞬举目四望，知道自己的梦境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却也没敢出声去催促王莽。

    毕竟这或许是他那段传奇人生的巅峰，一个伪装委屈了五十多年的人，终于能够享受命运给予的馈赠，这本就是一件奢侈而值得骄傲的事情。

    “然而，孤的一切还是毁了，全毁在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