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薄雾中一眼望不到对岸的大河边沿,河道曲折之处,正有近千人伫立,隔着烟尘四起的战团对峙。
一侧人全数是体格强健的高大男性,他们站成齐整军阵、站位隐含数理,其人大多披坚执锐,少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布着细密的、隐现流光的纹路。
而另一侧的人群则或蹲或站或躺,男女老少姿态各异乱七八糟,他们身上不但没有什么像样的武装,大多数人甚至还身有残疾,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瞎一眼少一耳,就算是外形完整的,也大多一脸病色、萎靡不振。
画风差异极大的两拨人马,此刻对峙间的气势却难分高下,整齐军阵中的人目光平静而慎重,而看似乌合之众的那一拨人,盼顾之间却自有一种高傲与蔑视之感。
就在两侧画风不同的军队的沉默注视下,身为两军首脑之人正站在场地中间,来自两军的数十名精锐就在首领面前战成一团。
区区不到百人,打出声势却极其浩大——
其中画风相近的、身披重甲者迅捷如风,举手投足间皆携雷霆巨响,往往脚下一踏就是地凹石飞,长兵一挥就是狂风大作,他们分合进退之间俱有章法,数人配合冲锋时仿佛连山岳都能凿出条道来。
但另一边的人虽然体质显弱,但也是各个身怀绝技,肢体不全者行动间极其敏捷,且挥手之间就能操弄地水火风,场地间时而有厚重城墙拔地而起,时而有金属之花瞬间绽放,甚至战场旁的大河之水都两度被截取部分升入战场上空,一次化为高温蒸汽吹拂大地,一次化为极寒冰雪轰然砸落。
如爆炸余波一般的冲击都扩散到了两侧军阵之中,就站在战团边沿的两军首脑自然无法避开被各种范围攻击卷入,且两方精锐乱战间都各自有意突破拦截冲击对方首领。
但两军首领一者身披符文重甲、如浪中礁石一般,所有冲击都无法撼动其身影,而另一边看似平凡的女性,所有攻击到了其近处都自行离解、最终化为无害微风消失于无形。
这始终压阵没有出手的两位首领,其中身披重甲者,就是玉族之乱后通过一段较长时间彻底完成了自身血脉与部族力量的开发整合的山林。
通过接手、研究部分玉族遗产摆脱了单城扩张窘境的鹿族,此刻的体量已经膨胀到了目前社会体制与通讯、交通技术所允许的极限。
若想再往前一步,就需要一轮涉及方方面面的巨大变革,其中涉及人性与利益的部分不是同一代人可以简单迈过去的,而且外部形势已经结束了吞并圈地的阶段,四面八方皆是有主之地,且都是有独特优势与力量支撑、稳定而强大的势力,边界版图这种东西基本成形,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简单扩张了。
此次山林面前称不上战争的小规模战斗,就是目前鹿族与祭族边界问题所致。
以河为界说来简单,然而这九曲八弯的河道虽宽,对于现在的各个部族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天险,反而从资源到布防到渡河渠道到水利建设,处处都可争议,两方来回出使始终无法达成一致,边界族民矛盾频发,最终还是得打一架再做决定。
——现在看来,这祭族的诡异体系确实有几分门道...虽然从先锋战况看,我军依仗体质配合或在久战后能取得上风,但这类以献祭成兵的敌人,很有可能通过代价巨大的献祭获得颠覆局面的底牌,真打起来了胜负难料,如果我现在出手的话...
符文盔甲下的山林皱了皱眉,将目光从战团中收回,着重打量起了对面的女性首领。
对面这人,很大概率就是祭族背后的无限空间试炼者,其化解余波时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难以看出些什么东西。
——只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面对自己的镜像一般,有种似是而非的同质感,同时还有一种渴望献出自身以将其补全的奇怪缺憾感...
截至目前为止,多数试炼者之间默契尚在,慎重的山林从未与其他试炼者爆发过直接冲突,对于自身在试炼者中的水平有些拿捏不准,适应、开发了自身力量的她在心底莫名感觉的挑动下有些跃跃欲试,但又担忧对方实力水准,担忧试探过火导致战乱恶果...
“呵呵,”符文重甲侧后方,绯红的人形幻影具现而俯身,在山林耳侧低声笑道,“就我看来,你和对面这人还有着相当的差距...
“不过没有关系,她体质无甚特殊,只要你能拉进和她的距离,杀死她不过是我一伸手的事情,就像这样——”
此刻,正好久战不休的精锐转变了对策,导致双方各有一人突破阻截冲到了两位首领近处。
冲到山林面前的,正是之前呼唤大河之水的敌军精锐主将,其身体被高速流动的水流遮蔽以至于看不清面目,但这威力无穷的流水无法改变其本身体质的孱弱。
特别是其体内器官的脆弱。
无影无形的绯红之王轻笑前移,也不使用替身能力,只在水团路过身边时随意探手一掏。
替身之躯仿若不存于世,其手臂如若无物般探入水流深处,毫无阻碍地穿透皮肤坚骨,在敌人颅骨内轻轻握拳一攥。
——很遗憾,不具备同源之力的非替身使者,只要自身不是毫无破绽,在绯红之王面前就绝无抵抗之力,起码祭族的手段很难够到神魔级替身箭契的等级。
声势浩大的螺旋水团当即溃散,敌将一声不吭摔落在山林面前,筋骨在巨大冲击力下纷纷断裂,躯体抽搐两下后再无动静。
山林目光下移看了看这具尸体,随后瞥了眼自主行动的绯红之王,以往没少控制替身这般出力的她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将视线投向了对面首领那边。
相比于山林这边,对面女性首领解决鹿族突袭者的手段,在诡异方面倒是难分上下——
披坚执锐的将领刚冲到那首领面前,整个人就忽然“消失”了。
失去后力的双手重兵在地上撕裂出一条沟渠,头盔、面甲、裙甲、胸腹腿甲各自失去支撑摔落在地,突袭的将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冲出来的是只有盔甲兵器的空壳。
山林见此,握刀之手微微一紧——看不出对方到底施了什么手段,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位族人是被对方凭空“献祭”了...
...因为只是看着那首领,她自己也有这种莫名的冲动。
虽然不是第一波出现死伤,但冲突到首领的伤亡还是让战团中精锐在怒喝间微微改变了战法,双方一时间战斗烈度下降了不少,隐隐僵持了起来。
山林这边的警惕与思量不论,对面的女性首领此刻神色也首次出现了变化——不是因为战况,也不是因为被突袭,她的目光凝聚在山林前方的虚空处,神色慎重而好奇。
山林的视线被对面看似注视自己的目光带了过去,才发现对面盯着的,是绯红之王探手与流水控制者脑浆接触的那一点空间。
山林盔甲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两方首领各有思虑,飘在山林身后的绯红之王见状摇了摇头,虽然受限于视野所知有限,但眼界极高的他很多东西都能见微知著——
对面的试炼者水平不一般,论本质实力,山林若抛开替身体系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和对面这“人”相提并论的,但只谈在这个世界里能发挥出的部分,顾虑更少的山林其实还占据了一定优势。
如果双方真的认真开战,山林会面临很多生死一瞬的危险,但在绯红之王对过去未来的把控下,最终山林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能获胜。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场局部地区的胜负对于世界线后期走向影响很小——对面那位并没有什么人类的胜负心,而且输了也绝不会死,不至于产生影响最终乱战局势的后果。
可惜的是,以双方的追求和性格来说,很难真正的打起来。
绯红之王有意挑拨,但也不可能本末倒置、做的太过——他现在在时间轴上下游徘徊寻找,找的就是让山林遇到生死危机的机会,没有机会的话,就得看看能否创造出一些合适的机会...
这样做的理由说来话长...没奈何,山林这位宿主实在是太稳健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