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赤河，龙湾

    通往龙湾的一条大路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来自各地的商贩和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随处可见，驼马车辆川流不息，到处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行人之中有不少身披灰白布袍，光头赤脚的清乐教徒，还有一些是为了躲避战火而不远千里的西域难民。

    离龙湾还有十里，路上的行人被一处路障拦了下来。路障两个分别竖着一面大旗，大旗两面都写着一个巨大的“白”字。几个头戴白巾的兵士对每个经过的人都挨个盘问，盘缠和货物也都被仔细检查。盘查十分缓慢，已经有一大群人被堵在路障之外，不时有抱怨议论之声从人群中传出。

    “哎，我说，前面怎么不走了？”

    “没看见吗？前面有人在盘查路人。”

    “这里是哪个帮派的地盘？他们凭什么盘查？”

    “你们看见那旗子上的‘白’字吗？现在龙湾一带由白马军说的算。”

    “白马军是什么来头？我以前只听说过白马帮。”

    “白马军就是白马帮。听说是专门为了对付南蛮大军而组建的。”

    “怪不得白马帮前阵子一直在招兵买马，原来早就料到南蛮要北上！白帮主真是有先见之明！”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成立白马军是为了对付北国人。那个时候北国人占领了永乐城，中原各大门派没有办法，只好一起出钱招募了很多武林高手。”

    “什么武林高手，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小舅子就被招去了，他以前只会挥锄头种地，连刀剑都没摸过。”

    “你别小看锄头，砸起人来也是要命。”

    众人哄笑一阵。

    又有人说道：“你们听没听说龙阳镇的事情？”

    “哎呀，我听说了。据说那里闹瘟疫，全镇一个不剩全都死了！”

    “不是闹瘟疫，龙阳镇的人其实是被南蛮人杀光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听说一个江湖大侠用漫天花虫毒死了攻占龙阳镇的南蛮人，镇上的百姓也是那个时候不幸被害的。”

    “为了对付南蛮人，竟然将整个镇上的百姓一起毒死？做事这么残忍还算什么大侠？你说的这人是谁？”

    “好像是姓平，叫什么不记得了。”

    “那个大侠叫平小虎。我知道当初他逼迫北国皇帝退兵，用的正是漫天花虫。没想到他在龙阳镇故技重施，竟然还真的用了！”

    “平大侠用漫天花虫退敌，一定是出于无奈。万一南蛮进入中原，死的人会更多，不如把他们吓回去。”

    “要是在你家门口用了漫天花虫，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你们不用争了，漫天花虫在平小虎身上还好，至少他还不至于滥用。怕就怕漫天花虫落入江湖恶人之手，那些人犯起狠来更是不计后果！”

    平小虎和洪云二人混在人群之中。平小虎脸上贴着横眉浓须，看上去老了十岁，洪云则戴着蒙着黑纱的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孔。二人经过路障，被一个白马军的兵士拦了下来。

    那兵士翻查着他们的包裹，问道：“你们两个要去龙湾干什么？”

    平小虎粗着嗓子说道：“我家主人身染重病，听说龙湾一带聚集了很多能人异士，因此特来求医。”

    那兵士看了一眼洪云，说道：“为什么挡着脸？难道你见不得人么？把斗笠摘下来！”

    平小虎正要劝阻，洪云却掀开黑纱，露出了脸。那兵士看见洪云狰狞可怖的面孔，吓得退后一步，暗骂一声，就赶紧放他们过去了。

    二人经过路障，向东又走了一段，正看见远处的赤河两岸堆满了各色帐篷。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那孩子说道：“两位大爷是第一次来龙湾吗？要不要找人带路？我对这里可熟了，你们想找什么我都能找到！”

    洪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并不理睬。

    平小虎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我们是第一次来？”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说道：“通往龙湾有四条大路，只有西边这条路最乱最挤，盘查也最严格。两位如果以前来过，一定不会走这条路。不知两位是来做买卖的还是找差事的？”

    平小虎微笑着说道：“你能不能猜出来？”

    那孩子盯着二人瞅了一会儿，说道：“看你们的装扮不像是客商，也不像是匠人，我看你们是来参加光复大会的。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个落脚歇息的好地方，你们要是觉得满意，就赏我点银子意思意思。”

    洪云冷冷地问道：“要是不满意呢？”

    那孩子被洪云的嗓音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害怕，说道：“要是不满意，就算我白跑一趟好了。”

    平小虎笑着说道：“好，那你带路吧。”

    那孩子见平小虎和颜悦色，高兴地说道：“我叫孙啸虎，两位大爷叫我小虎就行。”

    洪云终于忍不住冷笑一下，说道：“你怎么也叫‘小虎’？叫这个名字的人还真是不少！”

    孙啸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我的小名是大虎，自从我知道有一个江湖大侠名叫平小虎之后，我就改叫‘小虎’了。”

    洪云哼了一声，说道：“堂堂江湖大侠怎么会有‘小虎’这么孩子气的名字，那个平小虎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孙啸虎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是不是大侠跟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平大侠的名字虽然普通，却是北国皇帝御赐的，在北国一般人还不敢叫这个大名！”

    洪云看了一眼平小虎，冷冷地说道：“我看这个平大侠早晚会被这个虚名所累。”

    平小虎微微笑道：“我看是有人心生嫉妒才这么说。”

    孙啸虎带着二人来到龙湾西岸的帐篷区，这里有很多清乐教徒和西域人。

    孙啸虎说道：“这里方圆几里都是帐篷，住在这里的有很多是躲避战火的西域百姓，还有不少光头教的人。最近还有成百上千的工匠在这里暂住。”

    平小虎问道：“那么多工匠来这里做什么？”

    孙啸虎说道：“你们不知道么？光复盟要在龙湾附近修建一座新城。”

    平小虎惊道：“竟有此事？”

    孙啸虎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我爹就是其中的一个修城工匠。”

    洪云问道：“修造城池这么大的工程，只有几千工匠还不够。”

    孙啸虎说道：“从西域来的那些人没有什么营生，正好过来看些力气活儿，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平小虎和洪云对视一眼，两人都若有所思。

    三人在帐篷区穿行，突然看见前面不少人围在一起。孙啸虎赶紧跑过去一看究竟，原来一个粗壮的大汉正揪着一个西域老头儿不放。几个关着山禽鸟雀的竹笼歪倒在地上，各色羽毛散落了一地。

    那个粗汉子一身酒气，指着地上的竹笼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妈的！你们这些西域人，跑到中原吃我们的粮，占我们的地，现在还他娘的偷我们的鸟儿，我看你是活腻了！”

    粗汉子越说越气，一个大耳刮子抽在那西域老头儿的脸上。那老头儿被扇得头晕眼花，直接瘫倒在地上。

    那老头带着哭腔说道：“最近有人在收购各种飞鸟，我们千辛万苦地捉鸟只是为了卖点钱花，还请这位壮士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粗汉子不依不饶，还要上去踢打。一个年轻的西域女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在那老头身上保护他。

    粗汉子盯着那女子看了几眼，色眯眯地笑道：“没想到西域的小妞还能长得这么漂亮。”说罢就要动手去抓那女子。

    一个西域男子上来阻止，却被那粗汉子一拳打在脸上，口鼻流出鲜血，倒地不起。

    那粗汉子拍了拍挂在腰上的刀鞘，对围观的人大声说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来多管闲事？”

    众人怒目相对却不敢言语。突然一颗石子飞了过来，正打在那粗汉子后脑。粗汉子大怒，立刻回身，正看见孙啸虎正双手掐腰瞪着自己。

    粗汉子拔刀出鞘，指着孙啸虎大声喝道：“刚才是不是你扔的石头？”

    孙啸虎大义凛然地说道：“正是你爷爷我！”

    粗汉子大怒，右手握刀，左手抓了过来。孙啸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人群里躲避。粗汉子骂骂咧咧地冲进人群，伸手去抓孙啸虎，突然觉得右膝一麻，站立不稳，竟重重跌倒在地。

    粗汉子赶紧爬起身，举刀冲着人群乱挥几下，骂道：“是哪个龟孙子暗算我？”

    围观众人赶紧向后退开几步，没有人承认。

    粗汉子环视一周，已经不见孙啸虎的身影，他看见带着黑纱斗笠的洪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有个练家子躲在人群里，刚才是不是你踢了我？”

    粗汉子正要扑向洪云，突然又有一颗石子飞来，击中他的后脑。粗汉子痛得哇哇大叫，猛地回身，正看见平小虎冷冷地盯着自己。

    平小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劝你不要招惹那个戴斗笠的人，否则性命难保。”

    粗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平小虎，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说道：“又是一个练家子？在下天海派高大山，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平小虎微微一愣，微笑着说道：“在下无门无派，只不过跟你们天海派的二当家周大海有过几面之缘。当初周二当家对在下的佩刀喜爱有加，几次索要都不得手，不知道周二当家现在怎样了？”

    高大山脸上忽红忽白，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周二当家……他好得很！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日后——”

    平小虎冷笑一下，说道：“日后怎样？难道你想向周二当家亲自转达我的问候？”

    高大山听出平小虎话里有话，赶紧说道：“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周二当家去的那个地方，在下还不想去。”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说道：“天海派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在下告辞！”

    高大山正要离开，却被一个西域人拦住去路。平小虎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去西风寨之前见过的那个西域客商。

    西域客商冷冷地对粗汉子说道：“你打伤了人，还想一走了之？”

    高大山见那西域客商没带兵器，两眼一瞪，说道：“老子打人了又怎样？”

    西域客商说道：“我们西域人向来讲究一报还一报。你打了别人，别人也要打你。”

    高大山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想打我？”

    西域客商也笑了一下，说道：“你还不配挨我的打。”

    话音刚落，两个光头赤脚的清乐教徒分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向高大山。高大山先下手为强，出刀砍向其中一个教徒。那教徒不闪不避，竟猛地伸出双臂，用两只手掌夹住了刀身！高大山大惊，想要把刀抽回却怎么也抽不动。这时，另一个清乐教徒已经走到高大山身旁，右手握拳飞快地连击两下，正中面部。高大山鼻梁被打断，眼泪鼻血流个不停，只得放开了刀，双手捂着鼻子，跪在地上不住哀嚎。

    西域客商表情冷峻地说道：“按照约定，中原帮派和西域人的冲突都要交给白马军的人处理。看在你已经受罚的份上，我就饶你这一次。还不快滚？”

    高大山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爬了起来，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西域客商走到平小虎面前，微微躬身施礼，说道：“多谢这位大侠仗义相救。我叫麦哈德，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平小虎赶紧指了指洪云，说道：“在下石龙，我家主人在那，阁下有话请跟我家主人说吧。”

    麦哈德又走到洪云面前致谢。洪云推辞不得，只好自称姓蓝，因得了怪病，特地来龙湾求医。被打的西域老头儿带着刚才那个年轻女子也走了过来，对洪云连胜道谢。洪云无奈，只得又敷衍客气了几句。

    麦哈德对洪云说道：“光复大会马上就要召开，龙湾一带聚集了许多高人异士，说不定有人能够医治蓝先生的病。蓝先生不妨先到我们的营地暂住几日，懂得医术之人就由我们代为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