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舰队正在争分夺秒的行驶着。
在这大航海时代的初中期,海军的战斗模式比较单一。
不管是大明,还是葡萄牙或者西班牙,海战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接舷战。
为何?
这是受到了科技的制约!
这个时代的炮弹,虽然有很多种,比如弥弹、葡萄弹、链球弹、实心铅弹和穿甲弹等,但它们无一列外,都没有爆炸力。弥弹和葡萄弹主要伤人,而且效果相当明显,常有船没沉而船员全部阵亡的情况发生。链球弹打桅杆和帆。而实心铅弹和穿甲弹主打船壳和龙骨。
船只想要被击沉,除非是被击穿了好几处的龙骨,或者是被引燃了弹药库,让船体分崩离析。
而这种情况往往不易发生。
屯门海战时,袁诣指挥船队击沉了一艘佛郎机船,虽说是因为炮弹的威力加上了,但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所以接舷战在这个时期就是海军主要战术思想。
把船打的动不了,或者把船员全部杀光或者控制住,这仗也就赢了。
阿尔瓦雷斯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仗着己方的卡拉克性能占优,佛郎机的船只采用了攻击力十足的横队队形。
所谓横队,指的就是船头面对敌船。
这个时期的船载火炮,一般都安置在船的首尾区域,利用葡萄弹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或者用实心弹攻击船桅和船体。
因为是面向敌人,所以在炮弹打的差不多后,船只也接近敌人的船队了,这就为之后的接舷战打下了基础。
一见到对方摆出的阵势,花舞鸸眉头微微一皱。他已经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但知道没用啊,这就是阳谋!
船速差了一些,武器射程也差了一些。
硬碰硬?
不行,这样不是正中对方下怀吗!
“在所有软硬件设施都不如对方时,就要合理的利用天气和地理,或许,这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外来因素。下面我们来详细说说哪些天时地利能带给我们帮助……”
花舞鸸的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袁诣在虎头岛时所讲的话。
当初使了计策,才将袁诣带到了虎头岛。在他培训新兵的时候,自己也曾悄悄的听了一些。
此刻他口中说的某些情况,不是与现在大致相同吗?
想到这里,花舞鸸顾不得其他,他抬头看了一眼帆,又将海图摊开,认真的查着附近的地理环境。
“花老哥,有办法了?”骆平见花舞鸸一门心思的盯着海图,不由得开口问道。
“唔…嗯…”
见花舞鸸不理睬自己,骆平也不生气。现在是危急时刻,自己虽然在海中历练了一些时日,但说到底,或许只比一些旱鸭子强点罢了。
眼下,也只能依靠他了吧。
海风“呼呼”的刮着。
二月的季风为西北风。
第二舰队的小分队本就向着东南行驶,所以从风向上来说正是满航速行驶。
此刻,阿尔瓦雷斯的舰队此刻正处于他们的正南方,处于半航速状态。
只要能从那群佛郎机船队中穿过去,那么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只要能穿过去,那支佛郎机船队就会失了先机,到时是打是撤,主动权就在自己这方了吧。
花舞鸸想到这儿,将目光从海图上移开,又拿起望远镜,看着佛郎机船队的位置。
横队…横队……
或许…只能壮士断腕了…
双方的船只已经越来越近。
“总督阁下,马上就能进入射程了。”
其实不用大副说,阿尔瓦雷斯也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常年漂泊在大海中的狠人。
“进入射程后,让‘卡洛希尔’号和‘奎兹号’试探攻击,虽然不知道这支船队是不是打败过我们的那支,但小心点总是好的。”阿尔瓦雷斯冷静的说道。
“轰轰”
‘卡洛希尔’号一马当先,发出了第一枚炮弹。
“哗”
炮弹擦着一艘武装商船的风帆而过,最后落在了离这艘船不远处的海里。
“咝”
船上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注意规避!”
“转舵,快转舵!”
“射程,快算射程!”
旗舰上,花舞鸸看着一路小跑而至的大副,开口问道:“人都来了?刚才的射程是多少?”
“头儿,几个小队的队长都到了。刚才那发炮弹的射程大致在八百步左右。看浪花的幅度,他们的炮弹比我们的要大上五分。”
“七百步…五分…”花舞鸸暗自盘算着。
“应该不止,这只是他们的试探攻击而已。我估计他们的武器装备,应该和少帅的亲卫队有的一比。”
“啊,这群蛮夷有这么强?前些年和他们打过交道,也不觉得他们比我们强多少啊。”
“呵,你也是卫所出来的人,这些年大明的水师是个什么情况你会不了解?真正有战斗力的,大多是商团啊!”花舞鸸感慨着。
见小分队的头领们都到了,他才继续说道:“好了,言归正传。对方的实力虽然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不过确实也初见端倪。你们看,他们的这个横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横队,中间稍微有些凹陷,两头凸起,这代表了什么?我估摸着,他们的中间部分,战力一定大于两端!他们自信中部区域的船能挡住咱们!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包饺子?”
“对!他们想将咱们一网打尽!所以,咱们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集火!凿穿他们的阵型!咱们是顺风,这是唯一的优势!少帅曾说过,优势,就要尽量的扩大化!咱们的短板虽然很多,但所谓兵无常势,只要咱们抓住这个优势,将它转化为胜势,届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矣!只是…”
“只是什么?”
“这作为箭头的船只,承受的火力是最大的,一个不甚,船员便有性命之危,更或者…船毁人亡啊。”
花舞鸸的话语,满是沉重。
“头儿,这么多年了,咱啥时候不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别人不敢说,我周涛可从来没怕过。您就下命令吧,咱第二小队就算是死,也会赚够了本再死!”
“头儿,说吧,咱们该怎么做?”
“是啊,头儿,咱第一小队就没一个孬种!您就下命令吧!”
“提督,咱别的不说,您下的命令,就算是死咱们小队也要完成!”
众人纷纷拍着胸脯说道。
“好!此次确实需要大伙儿拼命了!这次,就让其他人看看,咱第二舰队的人,都他娘的是响当当的汉子!”花舞鸸目光如炬,大声说道:“周涛,你的第二小队作为箭头,就算是死,也要把我们作为突破点的四艘敌船拖住,不能让他们轻易的转向!”
“喏!”
“大头,你的第三小队在等旗舰突破后,协助第二小队迅速向右转向。随后与第二小队一起,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敌人左翼的四艘船只。”
“喏!”
“猛子,你的第一小队,跟随旗舰!突破敌阵后,替换第二小队的位置,拖住敌人右翼的进攻!”
“喏!”
“现在我命令,所有船只,呈两路纵队,冲锋!”花舞鸸大声吼道。
旗手飞快的打着旗语,三个分队长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分旗舰。
双方相距越来做近,战事一触即发。
“总督阁下,他们换阵了。”
阿尔瓦雷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冷笑道:“纵队?看来对方很有自信能够突破我们的中路啊。呵,那就试试吧。命令,两翼加速,远程炮火攻击,待到达既定位置后迅速转向,形成合围!这次,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轰”
风声在呼啸!
海水在翻滚!
双方你来我往,炮弹像不要钱似的,纷纷向着对方的船只飞去。
“砰”
“咔嚓”
一艘武装商船运气不好,被击中了桅杆,航速瞬间便慢了下来。
看着那艘船上的水手纷纷躲避着断掉的桅杆,周涛睚眦欲裂,心脏像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他知道桅杆断了的后果,同样也知道那船的结局。
“规避!!别直线行驶!”
“反击!给我反击!火炮呢?给我打!”
“左三,开火!”
“注意寻找掩体,别傻站在原地。”
呼喊声在每艘船上响起。
这是战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轰轰轰”
一艘卡拉克帆船的船身处传出一阵巨响。
“哈哈哈,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一艘福船上传出一阵欢呼声。
“笨蛋,你是猪吗!!别站起来,注意规避!”大副大声喊道。
“总督阁下,‘奎兹号’中弹了。”
“唔?情况如何?”
“船体受了点轻伤,不影响行驶。”
“嗯…现在是‘洛菲’号、‘卡洛希尔’号和“斯可顿”号在最前端吧…告诉他们,葡萄弹准备,让那群猴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是!阁下。”
所谓葡萄弹,就是将数颗球形铁弹或铅弹装在一个圆桶内,或者将它们固定在一起,利用火药的推射力将其发射出去。
因为外面没有壳包裹,样子就像一大串的葡萄,所以就称为葡萄弹。
近代的散弹枪,就是采用的这种原理。葡萄弹到达敌船后,因火药的冲击力,使得它们冲破束缚,能向四面八方弹射,所以这种炮弹,对人的伤害是巨大的。
“砰砰砰”
又是一轮炮弹袭来,只不过呼啸声有些不同。
“噗噗”
“啊!”
“眼睛,我的眼睛!”
船上一片哀嚎声。
一名大明的水手本能打趴在了地上,想要躲避伤害,但那些铁弹冲破束缚后,本就是毫无规律可言。一枚铁弹由上往下,不偏不倚,正中那名水手的后脑勺。
“噗”
那水手只来得及抽搐了一下,身体便瞬间僵硬。
“咚咚”
一波…两波…三波…
这艘武装商船上的水手瞬间便死伤大半,就连甲板上也是千疮百孔。
“不!狗儿!小七!独眼!”看着横七竖八倒在甲板上的人,这艘船的船长悲痛万分。
这些都是他的兄弟,都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啊!现在却死的死,伤的伤。
“狗娘养的杂碎,我杀光你们!杀光你们啊!舵手,冲,给我冲过去!火炮手,还击!还击啊!用子母弹,给我打死他们!”
幸存的水手们听着自家船长的怒吼,又见到周围满目苍夷,自己的兄弟们死伤无数,均是怒火焚心。
“杀,杀光他们!”
“杀光这群蛮狗!”
“轰”
“砰砰”
双方均已杀红了眼。
“咔嚓”
一艘卡拉克帆船的主桅杆被轰断了。
桅杆摇摇晃晃的向着右侧倒下,吓得甲板上的佛朗机人四处躲闪。
“哦,上帝啊!躲开,快躲开!”
“不!我躲不开了!!”
“砰”
主桅杆多粗啊,当场就有六七人丧命。
但更巧的是,这断掉的主桅,笔直的砸在船首补位,几门火炮瞬间别砸了个稀巴烂。
“动力受损严重!船首的火炮也报废了!旗手,快,汇报总督阁下,申请脱离编队!大家戒备,准备接舷战,防止对方偷船!”
“总督阁下,‘洛菲’号受损严重,请求脱离战斗。”
“嗯,我看见了,给他们下令,准许其撤离。告诉其他船,把‘希拉’留下的缺口堵住,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是”
“头儿,对面废了一艘,这是个机会啊!”
“看见了,不过对方也不是傻子,你看,对方两端的船只已经在转向了…若是他们完成转向,再借着顺风,那咱们可就岌岌可危了。况且,第二小队已有两艘船受损严重了,形势不容乐观吧…这样,命令大头先顶上去,配合周涛稳定住局势,把那个缺口撑开,一定要在对方合围前冲过去!”
“喏!”
第三分队收到指令后,加速从第二分队的左侧进了战场。
“嗯?”周涛作为箭头,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此刻自己左侧的压力猛地一空,他猛地长吐了一口气。
“队长,提督命令我们务必挡住右侧的敌船,维持住那个缺口!”旗手汇报道。
“嗯,知道了,怪不得大头这个时候进场。传我命令,一定要缠住缺口右侧的敌船!”
“喏!”
“轰轰”
炮弹更密集!
喊声更剧烈!
每一分,都有炮弹落入敌船上。
或是船体木屑纷飞,或是船员哀嚎。
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被铁弹击中脑门,被火器打中要害。
有两艘船已经开始了接舷战。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大伙儿冲啊!让这群黄皮猴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杀杀杀!杀光这群猴子!”
“来了!来了!所有人,准备迎敌!让这群蛮狗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杀啊!为兄弟们报仇!杀光这群蛮狗!”
“叮叮”
“锵”
“砰”
船上一阵刀光剑影。
枪炮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