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如梭，转眼又过了一学期。一年一度的高考，总会占据一县文教话题的榜首位置。那一年的高考，让县一中一夜成名。来自小力家乡的考生吴劲，一举夺得全省理科状元，以绝对优势考入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喜讯传来，整座县城为之轰动。

    小力的父亲也多次对那名“状元”赞口不绝：“瞧那个谁谁谁，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末了补充一句，“嗯，他老子以前就是咱单位的技工！”

    神圣的高考，可以让一名学子一夜成名，也可以让孕育他的学校“母以子为贵”。县政府为一中举办了盛大的庆功会，校长和老师前排就坐，毕业生们争相敬谢师恩。领导们对该校大加赞赏了一番，表彰他们教育有方，为全县争得了荣誉！学校领导则借机寻求上级的财力和政策支持。又有人建议县教委好好地造势一番，为吴劲等人来个花车大巡游。

    果不其然，县里选定日子，组织了车辆人马，定在某个周日上街巡游。吴劲是小力的小老乡，小力对这件事尤为关注。那天上午，小力和建驰学好等人上到街上，一起观看这场“大魁天下”之盛典。

    街道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群众，当巡游车队开来，一路上锣鼓喧天，只见吴劲站立车中，上半身穿过小车天窗外，胸前挂着彩带红花，犹如领袖阅兵，后面几辆车的学生受捧程度，比吴劲稍稍逊色。拥挤的街边，沈学好一个劲地朝前面那辆车瞅看，看得他如痴如醉，冷不丁Duang出一句：“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一旁的同学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建驰不屑地说：“我若被人像猫熊一样被人围观，必定跳下车扬长而去！”

    有人点拨道：“你何以不食人间烟火？这里面有着各种利益链，潜规则！”

    “听说他们学校还要给吴劲立个雕像呐，那将是何等的荣耀！”学好又臆断道。

    建驰想了想，说：“状元考上了清华是厉害，可他只是给自己作了贡献，并未给他人带来什么贡献呀！”

    “嗯，就是！”

    “那咱们走吧，不要被别人说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建驰觉得为他人唱赞歌没意思。

    几名同学也觉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便招呼着一起回去了。

    （多年以后，县一中仍以这枚仅有的“皇子”引耀于世。后来，该名“状元”走出国门，隐匿加州硅谷（Silicon Valley），未给该校留下任何消息。）

    春去秋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读书的学子如播种的稻子，一茬黄了一茬青。

    转眼到了高三的人儿，文理要分科。建驰偏向于文科，学好偏向于理科，二人因各自的学科衍生出一场辩论：读文科的好呢，还是读理科的好？

    学好认为学理科好，学文科没出息，做一名“理工科呆子”怎么也比“文傻”好听！建驰则说学文科的才是谦谦君子！

    学好说现在学术界，文科生往往被理科生所鄙视，他们认为文科生总是凭一张嘴混饭吃，没有真才实料！建驰对此不敢苟同，他认为人文科学同等重要！学好又说，现在选理科的学生是选文科的三倍，而以今后的就业形势来看，文科生毕业后往往连工作都难找，你说不是吗？

    双方对此争论不下，找到小力来评判。

    小力听了二人的争论，他想了一会儿，点评道：“说学文科的被学理科的鄙视，这是个伪命题，试问，毛主席是学文科还是理科的？他是学枪杆子科的！”

    小力的一句话，让二人的争论戛然而止。

    身外之事好解，自身问题难办。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就说他是个“杂而不精的人”，如今选科他却真的犯了难：从内心上他对自然科学和人文历史都喜爱，而到高三又必须得分科，小力乃二选一，从了理科。

    寒窗苦读，没有经历过的人儿，不知道他的苦。二中虽没有县一中那样强势，然在应试教育的魔咒下，一概摆脱不了死读书的苦役。

    校领导，班主任，科任老师，纷纷行动起来。教室内外，张贴着一幅幅激（ci）励（ji）人的标语大字：

    “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

    “扛得住给我扛，扛不住，给我死扛！”

    ……

    高三的人儿，没有假期，没有爱好，更没有娱乐。白天上课，晚上模拟考试，周而复始，天天如此。教室里，一排排书本挤满了课桌，每个人都被压得晕头转向，昏昏沉沉。更有一种情形，一些学生抽屉里藏匿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维生素，脑心舒……

    有黄冈中学过来人曾（在北大BBS上发帖）说①，他的高中三年是有如地狱般的生活：神经衰弱，偏头疼，遗精，失眠，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题海战，疲劳战，铺天盖地，可以毫不隐晦地说，寒窗苦读，是件摧残人的事。

    小力最近感觉有些头痛，他便在校外诊所随便搞了些维生素B1来吃。接下来的数日，他的头痛症越发感到严重了。这天，小力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耳朵里嗡嗡一片，想睡睡不着。整个夜晚，他满脑子里梦呓着无数的试题，不断地在向自己挑衅，没做完的还有很多很多……直到凌晨四五点，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起床晨读时，他直感觉后脑勺两边如千条万条虫子般钻来钻去，非常难受。

    他又来到校门口那家诊所，寻求老中医的救助。老医师给小力看诊了一阵，说是神经官能症，他用心地给他开着方子：谷维素，刺五加，六味地黄丸……

    小力拿到药后，将信将疑地审核着瓶标上的说明——自己平日身体不错的，怎兀的变得如此脆弱？老中医末了告诫小力要多加休息，增强体育锻炼，劳逸结合。

    自此，小力的抽屉里也堆满了瓶瓶罐罐。小力自小未吃过一颗药，现今倒成了一个十足的药罐子，他这才体会到一个人的健康有多么珍贵！小力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他同学，抽屉里存有大小药瓶的人，或不在少数。谢天谢地，自己不是异类！

    事实上老中医开的这些药对小力时而有效时而反复。两个月来，小力便成了这家诊所的常客。病患和医师交流病理，来来去去，他们成了忘年交。他并不抱怨老医师的不济，他觉得所有的问题源于老师让学生无休止地做题，他也不怨老师，因为现实就是这样的，你不做人家会做。老医师对小力的忍耐力表达了几分地赞许，很多时候，小力可以得到他的一些免费的按摩和针灸，乃至免费药物。

    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日子还是日子，哪怕应试教育的日程表把每天的作息排得满满的，学生们也能想得出忙里偷闲的奇招。

    情场高手彭欢欢，最近考试成绩突飞猛进，众人不禁受到一种领悟：难道爱情是一剂灵丹妙药？原本许多单纯的少男少女，到了高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年轻男女在一起，借着相互交流学习的名义，可以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学习压力太大，都想释放一下。这天晚上十点后，晚自习一下，同学们叽叽喳喳地涌出教室。月儿弯弯，有群学生没有回去宿舍，他们撇开老师，直奔上操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摸过球了，几名男生，借了篮球，开始向球场聚集。他们相互间说笑着打趣，人影攒动，遂有一番风景。

    夜色下，万里晴空，云儿朵朵，月光明媚。不一会儿，蛤蟆来了，小力来了，居士和教授来了，还有同级的娘子军也跟来了！

    人数凑齐了，两边五对五，正准备开战。忽然闯入两名女生，说：“我们也要加入战斗！”她们是丽琼和小丫，男生们虽然觉得不方便，却也无奈，那就六对六！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月光下的篮球赛，男女生混合赛！没有巅峰的对决，没有生死的绝杀，有的只是无限的激情和放松！

    比赛开始，一方开球进攻，一方防守前锋。在半明半暗的球场上，学生们奔跑着——跳跃着——争抢着——生龙活虎，飘忽不定；两旁的人儿激情地呼喊着——释放着——快乐着——相守相随，打气助威！

    来来回回十多分钟，球儿在地空间蹦蹦作响，队员们在篮板下激情投入，然而此刻小力却在场上遭遇了恁尴尬的一幕，就在他凌空跃起三步跨篮之际——又是那名女生，吴小丫，挺着她那发育大了的胸脯，在他凌空的一瞬间，猛地向前突防！当球出手的一刹那，她的身体猛冲过来，他猝不及防，身体已停不下来，就要相撞的那一刻，他的双手顺势张开一挡，不偏不倚，正好蹂躏在她一对丰润的大*房上！只听见小丫“哎呀——”一声，朝后倒去，整个身子被小力猛虎扑食般地压在了地上。

    球场边，众人一声惊呼，小力吓得不轻。对于“处男本色”的小力而言，这比一次“破*效应”还大：此刻，在众目睽睽下，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这双犯罪的手！不管周围的球友在夜色中是否看得真切，对于小丫来说，他纵然有百口也难辩，而她倒地时的惊叫声更是让他无以遁形！

    周围的同学又发出一阵腻歪的笑声，靳丽琼在笑声中拉起自己的闺蜜，好在小丫只是“哎呀”了一下，并未受伤，在队友的搀扶下，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发出一阵掩饰的讪笑。

    这是一个释放的夜晚，数月以来，毕业班的学生，从未有这么尽情的放松过，一场花季年代的月光球赛，很多同学得以瞬息地疗伤，留下一段醇美的记忆。

    -------------------------------------------------------------------------------------------------------------------

    ①西门吹雪《黄冈中学，我的地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