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莺啼,带着缕缕晨光照进了茂密的树林。
韩琴托着下巴,香腮晕红,晶莹的眸子里满满地装着酣睡的赵阳。
黑缎子一般的秀发裹着一枕慵懒,放佛这世上的一切,如今都在这里,永远也看不够。
“公子,该起来了。”小萍在帐外轻轻地唤了一声,韩琴忙惊慌地爬了起来,偷眼瞧了瞧身边睡得正香的赵阳,又羞又喜又心疼:“小萍,你小声些,公子还没醒。”
“嗯……”小萍嘻嘻一笑,踮着脚儿走了。
“琴儿……”小萍刚走,赵阳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揽住韩琴的倩腰。
韩琴被他吓了一跳,顿时满面绯红:“夫君昨夜劳累了,怎么不再歇一会儿?”
赵阳伸了个懒腰,却是毫无困乏之意:“可能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韩琴一愣,就听赵阳接着说道:“小萍她……应当是魏国的奸细!”
“什么!”韩琴正收拾着那带着点点嫣红的衣物,闻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少水之畔,小萍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来之后,小心翼翼地从浣洗的衣裳里拿出来一个竹筒,捂在心口沉思了半晌,这才站了起来,抬手将竹筒高高举起正待丢至水中,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一阵冷喝:“你为什么这么做!”
啪地一声,被这一声惊吓,小萍手一抖,那竹筒已然落在了水里,只溅得水面飘起了一阵水花。
呼喝之人正是廉月芳,就见她身形一动,长剑一挑,那封好口的竹筒已经到了她的手里:“是你把我们的位置和动向告诉了魏人!”
廉月芳根本没去看竹筒里的物件,便已大概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不错!”小萍一咬牙:“魏国大军很快就到了!”
“是么?”赵阳牵着韩琴的手,从茂林里走了出来:“可能你还不知道,如今魏军大营里已经瘟疫四起,和你联络的人说不定都已经感染瘟疫病故了!”
“不!不可能的!”小萍满脸惊恐,发了狂般指着赵阳,厉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赵阳叹了口气,一路上死掉的马匹,砍下的尸首都是在无意之中抛弃在了水里,那些支流的水流动的又慢,滋生的病菌早就污染了下游的水源,魏昂的大军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就是喝着这样的水过来的,如果他们不得瘟疫那就怪了!
更何况魏人曾经驻守在那片水域那么长时间,若不是体格强壮的魏武卒,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可以说是最早的生化战争了吧,赵阳不敢把这其中的秘密说出来,否则只怕以后到处都会充斥着这样的战争,这种病菌可是不分敌我的!赵阳不觉一阵寒颤。
“公主,小萍对不起你,但是我不能对不起他!”扑通一声,小萍纵身跳进了水里。少水看似平静,实则下面暗流涌动。小萍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没了踪影。
“小萍……”远远追过来的韩琴,看着小萍消失在水中,一下子哭倒在赵阳的怀中。多年来的宫苑生活,她已经把小萍当成了最贴心的人。
赵阳也不想如此,只是魏昂能够果断地分兵包围他,说明他对掌握自己的位置很有信心,而这里唯一的外人,如今就只剩下小萍了。
“小萍没有错,错在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韩琴抽噎着,脑海里回想着小萍的神情:“王荆!能够让小萍不顾生死的,只有他了!”
赵阳按抚了一会韩琴,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决战前的平静让人难熬,尤其是剧辛。
他早就等急了,奇怪的是,赵阳应当早已发觉了他们前后夹击的计谋,可是他居然不作困兽之斗!
剧辛左守右防都看不到赵阳有突围的动静,只是这几天赵军一直窝在茂林里,倒是欢腾的很,赵人疯了吗?肯定不会。
若不是那队鬼卫骑士偶尔出入,剧辛真的会怀疑赵军已经凭空消失了。如此一来,不知就里的剧辛更不敢孤军深入。
“走,跟我去林子那边探一探!”剧辛叫上了几名亲兵。两天了,以魏武卒正常的行军速度,魏昂的大军应当早就到了!
“什么人!”魏昂愣住了,少水河畔,一匹白马旁边,正有一个少女挽着一头丝缎般的长发,在水流里轻轻地搓揉着。
“你又是什么人?”少女卷起了长发,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已按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之上。
这柄剑出奇的长,几乎与少女等身。
“赵人军队里居然有女人?”剧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将……将军……”一个剧辛身边的亲兵话音有些颤抖:“她……她可能是……”
“哈哈,王六,你小子见到女人话都说不利索了?”另一个亲兵正笑着,就听那个被称为王六的人说完了剩下的话:“是鬼卫骑士……的首领!”
“什么?”一众魏人都愣住了。
“错不了,这白色的斗篷,这特别长的剑,杀人的时候还会响个不停……”王六说着几乎已经是哭腔了。
没错,少女身上的剑响了,廉月芳腰间的争鸣剑一出鞘,顿时一股开天辟地的气势压迫了过来。一个亲兵疯了似地拿出身边的竹笛,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混账!”剧辛一把夺下了他的竹笛:“你想现在就和赵人决战吗?”
“来将何人?”廉月芳秀眉一挑,身后的林子里已经出现了一队带着木制面具的骑士。
“魏国剧辛。”
“好!我们改日再战!”由于赵阳的命令,廉月芳也不想现在就跟魏人殊死一搏。
剧辛一怔,随即大笑一声,喝令道:“退!”
返回营地之后,剧辛更担忧了,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魏武卒已是步兵中最强的存在,再想再有所提高已经很难了,而他们的对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强,是这个时代要变了么?
剧辛已经没心思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了,眼前最要命的是,都已经第三天了,魏昂的主力大军居然还没有赶到!时间最会消磨人的斗志,剧辛亦是如此。
魏昂又何尝不急呢!他腹泻的症状越发严重了,正要去找军医,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凄惨的痛哭之声。
魏昂忙出去一看,居然是降将王荆,就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浑身湿漉漉的,一个小卒过来禀道:“今天早晨,从上流飘下来这具女尸……”
“不!她没死,萍儿没死!”王荆愤怒地瞪着那小卒,又冲着一旁的军医哀求道:“军医,您快救救她!”
“王将军,非是我不救,只是这位姑娘她已经……哎……”一旁的军医长叹了一声,只怕这女尸已经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了。
“王荆,这是何人?”魏昂见王荆如此悲痛,忍不住出言相问。
“她便是小将安插在赵营的细作。”王荆怒吼一声,睚眦欲裂:“赵阳!世上有你无我!”
“王将军,厚葬了她吧。”魏昂回首一招,示意军医随他进帐,心道:“指望一个女人,如何能成大事?”
“你叫什么名字?”魏昂问向了那个青年军医。
“小人张仪。”
“你是哪里人氏,来军营中多久了?”
“回公子,小人安邑人氏,入伍作军医只有一年。”
“哦……”魏昂神情有些疲乏,见他是魏国安邑人,略微放了心,这才叹了口气问道:“眼下我的病情如何?”
“公子之病,小人自问无法医治,不过世之名医扁鹊,如今便身在秦国,公子当往求之。”张仪说着抬起眼角看了一眼,魏昂神色只微微一动:“你可曾与他人说过?”
“说什么?”张仪一脸茫然。
“本公子的病情!”魏昂有些不耐烦,张仪忙道:“小人绝不敢乱说一个字。”
“那就好,你倒是个挺聪明的人。”魏昂点点头,已是陷入了沉思,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从容面对死亡。自忖身份高贵的魏公子魏昂更是如此。
“瘟疫之势,凶猛如斯,如今已是无法根治。”那个不起眼的军医张仪居然敢在这时候侃侃而谈,魏昂倒也没阻止他。
就听张仪接着说道:“赵国军队只要耗着我们,我们即会不战而亡,如今大军之中病患过半,能战者不足五百,不乘此机会另寻出路,只怕再无生还之机。”
“如今撤退只怕晚了!”魏昂叹了口气:“我们已和剧辛形成围攻之势,焉有撤退的道理!”
“以赵阳的精明,他见我仓促撤退,怎会放过我?”魏昂激动地站了起来:“只怕他那几百鬼卫骑士我就应付不了!”
“大军不能妄动!”魏昂怒气冲冲地坐了下去。
“那么公子何不让王荆将军代为指挥主力大军,公子调集百余健卒从侧面进攻?”张仪居然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侧面?唔,这样去秦国也是可行的,只是王荆也不是傻子……”魏昂已经明白了张仪的话中之意,让王荆带着大军去送死,自己趁机带着能跑的去秦国,自然他张仪这样的军医也要带在身边。
“公子!”张仪悄声道:“王荆是个聪明人,但是仇恨能让再聪明的人也变成傻子……”
“如此……呵呵……”魏昂和张仪相视一笑,魏昂脑中不禁闪出一丝怀疑:“真的只有扁鹊能医治我?还是你张仪不想医治?”
张仪躬身一拜,他心里所想的却是:“看来如今魏国已不能为我雪耻,唯有大秦才是我张仪的归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