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巴托里也没想到凯蒂会这样说，停顿了片额，这才斜着眼看向凯蒂。

    “就凭你对乐恺做的好事！”凯蒂斩钉截铁的说道。

    “在木头上钉下钉子后，就算拔出之后，你以为那个钉子洞就会消失不见了吗？”凯蒂顿了顿继续说到。

    就算你现在后悔了，想要去弥补，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呢？

    凯蒂是人，不像诺姆一样是神，就连神都会有私心，更何况是有万般杂念的人呢？

    凯蒂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平静之外的感情。

    那是对于巴托里不切实际的妄想的怜悯，以及强烈的守护乐恺的信念。

    巴托里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凯蒂真实的想法。

    凯蒂不想看到那个将自己从黑暗中救出的人受伤。乐恺一定要找到幸福。

    巴托里的话语在喉咙上上下滚动着，想要提出抗议。但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她在凯蒂的眼中看到了凯蒂的决意，凯蒂并不是说着玩的。

    如果这样，巴托里就说不出反对的话。

    不是为了乐恺，而是为了自己的那份愧疚，巴托里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在知道乐恺并不是魔神族的间谍之后，巴托里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还是对乐恺多了一份不为人知的愧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知不觉中，巴托里下意识的对乐恺和乐恺身边的人多了一份宽容。

    巴托里自然不打算接受凯蒂的提议，巴托里正准备试图向乐恺去道歉，如果接受了提议，以后不就没有和乐恺接触的机会了么？

    但巴托里知道，就算自己拒绝，凯蒂也还是会坚持下去，就像自己一定要确实的让乐恺证实身份才能安心一样。

    想到这里，巴托里就没有了继续吵下去的动力。

    但是巴托里又没法通过武力让凯蒂闭嘴。

    因为她做不出那种无缘无故惩罚别人的事情。

    巴托里从小就被教导，不能仗势欺人，她平时也身体力行着这一准则，她暂时不打算违背自己的心，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在充满黑暗的那一天之后，巴托里就越发的坚信这一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就连刚才，巴托里也只是诱导乐恺说出了真话，而不是用搜魂法术强行窃取乐恺的思维。

    如果用了思维窃取的话，虽然几率很小，但乐恺就有可能会变成傻子。

    哪怕现在被乐恺讨厌，巴托里也不会做这种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乐恺是魔神族的间谍的话，那么肯定是做好了精神防护的准备，那么思维窃取就有可能被蒙蔽，但是使用巴托里的天赋——绝对命令，就不可能会失效。

    所以哪怕是处处针对自己的凯蒂，只要没过界，巴托里也不会凭力量为所欲为。

    只能说凯蒂一直在巴托里生气的边缘试探，却并没有过界。

    可以说凯蒂是很专业的试探者了。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双方又都没有让步的打算。既然如此，巴托里只能尝试糊弄过去了。

    “哼，乐恺的风险基本上排除了，可是你的还没有呢！”巴托里转而换了一个话题，质疑起凯蒂的安全性。

    巴托里是真的没有放下对凯蒂的怀疑，毕竟任谁看到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冒出来都会怀疑。

    “那你就随便来审查好了！我可没有什么和你搞好关系的念头呢，自然也就不会因为你的不信任而受伤咯！”凯蒂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任打愿挨的样子。

    天知道凯蒂为什么看的这么透彻，几乎一句话就解释了乐恺受伤的理由。

    是的，对于乐恺来说，比起巴托里的威胁和辱骂，不如说是巴托里对其的不信任最让其伤心。因为凯恩的缘故，使得乐恺一开始就对巴托里很亲近，但是巴托里却只是刚认识乐恺罢了，那双方不对等的关系肯定会让乐恺受伤。

    如此说来，凯恩是好心办坏事了。又或者说，这其实是凯恩的图谋？

    没有人能够知道，因为凯恩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死者为大，一切都盖棺定论了。

    凯蒂的话也同时激怒了巴托里，等于是往本就不稳定的硝化甘油中放入了一把火，因为凯蒂相当于把巴托里内心那些愧疚的想法全部都激发出来了。

    巴托里当然知道乐恺为何对自己这么好，也知道乐恺是凯恩带来的，但是她就是不放心。

    她的胆子早就被吓破了，她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小女孩罢了。

    她只会在安全之后对别人施加自己的关心。

    不知为何，巴托里觉得自己被凯蒂给彻底看穿了，这种感觉让巴托里很不舒服。

    巴托里看着凯蒂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真的有种想将其钉在墙上的冲动。

    “你！就不怕被我打死吗？”巴托里一直摆出的伪装的微笑终于被凯蒂一把掀开，眉头紧紧皱着的说道。

    就像巴托里对乐恺做的一样，巴托里被凯蒂惹怒，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不同的是，乐恺面具下的真实是一个脆弱的需要人认同来获得意义的少年。

    而在巴托里那微笑之下，即便是真实，也是比起那礼节性的微笑更加冷淡甚至冷静到显得虚幻的平淡。

    巴托里哪怕是在生气，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和人。

    她一直就只是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我不觉得你是个疯子呢！如果你真要杀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凯蒂摇了摇头说到。

    凯蒂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份冰冷，只是用天真的语气说认同的话语。

    然后用那亲切的语言，为巴托里戴上了自己亲手编织的荆棘王冠，加固着巴托里不打算动手的信念。

    在言语中，有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胜似催眠，可以束缚住他人的内心，人们将其称为言灵。

    凯蒂的话虽然毒，却如同一泼冷水，打消了巴托里的怒火，使得巴托里冷静了下来。

    巴托里皱了皱眉头，感觉到了一丝怪诞的气氛，怎么好像凯蒂将自己给完全看透了？

    巴托里心里则不免带着恶毒的感叹着，“就你这个毒舌，到现在没被打死真的算运气好！”

    等等，可能凯蒂以前总是被分分钟教做人也说不定！

    对啊对啊，像她这样的毒舌，别人可没有我这样的好脾气，那肯定会被打啊！

    哼哼！那么就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呢，这么想着，巴托里觉得自己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般想着，巴托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探知凯蒂的兴趣，想看看凯蒂那份牙尖嘴利背后的事，比如她为什么如此帮助乐恺，又或者说——她真正的想法。

    “一方面呐，你这样欺负乐恺我看不过去，另一方面，乐恺已经有婚约了，我得监督他不能沾花惹草！”凯蒂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理由，然而其中坚定的心情任谁都听得出来。

    不是谁都会为了别人而不顾一切的站出来的。乐恺能为了她死过一次，她自然也能为了乐恺挺身而出。

    等等，乐恺这么小就已经有婚约了？哇，那对方是变态吧……

    “是你们说的那个太阳王么？”巴托里好奇的问道，有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哦，连这都被你知道了啊！哼！我总算知道你的黑眼圈从哪儿来的了！你这个小淘气！偷听我们说话到很晚吧！”凯蒂呵呵的笑着，嘲笑着看着巴托里的黑眼圈，有着隐约的威胁之意。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那你呢，做个陪嫁的侍女吗？”巴托里话语的结尾藏着锋利的匕首，悄悄的刺向那颗一心奉献的心，企图离间凯蒂诺姆乐恺三者之间的关系。

    “……”凯蒂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巴托里，似乎在惊讶巴托里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但眉心皱起的纹路随即舒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大方方的微笑着。

    “王是王，我是我，我们都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在爱情这方面我们没有身份的差距，但我一直将王视作我的姐姐，我也愿意将这份最珍贵的感情与其一同分享，但不包括别人！”凯蒂将“别人”这个词咬的极重，结合她看向巴托里的眼神，不难猜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哼！真是可笑！”巴托里不置可否，似乎在嘲笑着凯蒂的无知，又像是在隐藏着自己的想法。

    我对于乐恺的感情？哼，这才是最可笑的！

    为什么你们看着好，我也就要跟着去抢呢？从众心理要不得！

    我，我……我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烦恼呢！

    “你的心，该不会是隐藏起来了啊？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了呢！”凯蒂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里全是揶揄，像是在极力肯定着两人之间有一腿。

    明明刚才还在宣誓着主权，转眼之间又像是牵线的红娘。

    真的是谁也弄不清楚猫的心情呢！

    又或者说，凯蒂是借此告诉巴托里，你省省吧，没有心，如何爱？

    凯蒂那双调笑的眼睛中满是冷漠。

    心！

    是啊！我的心怎么样了？

    这个词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巴托里的心防之上。

    那颗名为心的灵魂，附着在上的粉尘给一锤敲落下来。

    那些粉尘太多啦，隔绝了心与外界的接触，也挡住了太阳光。

    而在这一锤之下，如同敲破了鸡蛋壳一般，那厚实的粉尘被打出了一个空洞。

    阳光随之照了进去，照到了那颗心之上。

    那一刹那，巴托里似乎从那上面看到了什么自己未曾发现的东西。

    巴托里看到了心内蔷薇盛开，闻到了百花的香味，听到了银铃般的歌声。

    那正是巴托里心中的净土，守护着她的纯真。

    然而下一刻，巴托里自己就主动合上了那道裂缝。

    “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脏只会让巴托里心慌。

    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资格享受到过去的快乐。巴托里黯然神伤着。

    哀莫大于心死，巴托里却觉得，那是件好事，因为那样的话，就不会伤心了。

    巴托里只能当自己的心死了。

    不然的话，回忆纷至沓来，和现在形单影只所对比。

    活着就只能剩下痛苦了……

    所以巴托里一直企图溺死自己的心，那样就不会痛苦了。

    可惜被凯蒂简单几句话就弄得破功了。

    不知道是凯蒂巧舌如簧，还是巴托里一直狠不下心。

    但是！

    哪怕心乱如麻，巴托里也不想示弱。

    巴托里极力的将这波动给隐藏了下去，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那份笑容，更是显得精致而标准。

    “你在说什么呢！”巴托里平静的说着，反而试图从凯蒂的言语中找出些什么。

    “……”凯蒂观察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从巴托里的表情上挖掘出什么情报。

    凯蒂耸了耸肩，将这个小插曲跳了过去。

    “那么，我说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呢？女仆我可是专业的，做了女仆，可就不会毒舌了哦！”凯蒂亲切的说到。

    你原来也知道你是个毒舌啊！巴托里不免感慨着。

    “哼，既然你这么说，就这样吧！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哦，我的仆人！”巴托里看着凯蒂，倒也没有对于仆人的歧视，不过摆出要给凯蒂安排一大堆事情的样子。

    “只不过是租借的罢了啦！不要蹬鼻子上脸！给我放尊重点哦！哎嘿！”凯蒂伸出右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伸出了舌头，调皮的说道。

    巴托里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有求于人的人该有的态度吗？

    巴托里正准备反悔，看着笑眯眯的凯蒂，不知怎的一阵泄气。

    便只能黑着脸，挥了挥手，看着凯蒂弯下腰用出了女仆完美的告辞礼节，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再度被凯蒂掀了开来，自己慢慢的合了上去。

    “吱呀吱呀吱呀！”

    巴托里那本来快要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砰！”门终于合上了。

    凯蒂也终于走掉了。

    巴托里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巴托里没有仔细在意凯蒂最后提出的要求，她只是想要让凯蒂快些离去。

    那两个人，一个带着纯真的笑容想要闯进自己那不容他人进入的世界，一个带着虚伪的笑容想要打碎自己那为之骄傲的世界。

    就没有一个人是能放心的呢！

    对于一直是一个人的巴托里来说，光和其中一人处理就很头疼了，更别说两个了。

    “他们两个，果然都是很危险的人啊！”巴托里将枕头抱在手里，不断蹂躏着，不知道是在苦恼着乐恺的事，还是在为凯蒂的事而生气。

    巴托里躺在了床上，静静的用枕头将自己的头一点点的包裹住，脑袋上的两个龙角都快要刺破枕头也没有去在意。

    “难道，我的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