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目的四十来个手下,全都变成了滚滚人头,大不好的头颅用草绳串着,码放在地上。头目本人也在单挑中落败,大腿被重重的砍了一刀,半跪在面前。
可以说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都被完全的打败了,根本够不成任何威胁。
众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伙姗姗来迟的援军,居然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一上来就要放箭。
这哪是要救人?这明明是要杀人!
黄浦江东岸这里水网密布,不适合骑兵作战。这次出征也没带多少军马,即便是带来的,也基本上是供传送号令、情报的信使使用。
但这伙人,二三十个却全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这时狄阳等人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内,那一声喊过以后,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霎时间呼啸而来。
狄阳刚开始的时候有些错愕,但那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很快就回过神来。
只见箭矢如同暴雨般袭来,落点全在自己和那头目的位置。
电光火石之间,一脚将半跪着的头目远远的踹开,与此同时手腕翻转,将滚珠刀耍得密不透风。
血槽内的滚珠因急速的翻动而来回作响,声音如《秦王破阵乐》般高昂雄浑。
狄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那箭矢又多又密又疾,虽然格挡掉了大部分,但身上还是中了三箭。
一箭从右侧腰腹部擦过,带走一小块血肉,登时便有阵阵火辣的疼痛传来,接着温热的血流沾湿了衣襟。
一箭正中胸口,好在这支是强弩之末,力道已老,只擦破了点皮毛。
最深的是左臂那支,箭头完全没入肌肉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着狄阳整个身形都为之一晃,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狄阳本能的长啸出声。
此情此景,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这是借着打击倭寇的名义,堂而皇之的铲除异己啊。
没人来得及去想为什么,大家只知道,若是再来一轮,已然负伤的狄阳,便很难再躲过了。
徐钦、葛百户、张总旗、所有的卫所兵,拼命的挥动双手、兵器、盔甲、和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疯狂的高喊,示意不要放箭,这是自己人。
但马队上的援军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这回连“放箭!别让贼人伤了友军。”的理由也不找了,默默的上弦、瞄准、放!
箭矢呼啸,沿着死亡的弧线,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再度密集的袭来。那个所谓的贼人头目,早已被自己远远的踹开,但这些箭矢的落点,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狄阳以刀拄地,望着袭来的箭矢,忽然笑了起来。
刚才射箭之人离得远,自己又是完好无损,全力之下尚且没能完全阻挡掉,眼下身上两处中箭,恐怕更加难以保护周全。
那么凶险的敌袭都撑过来了,难不成还要死在自己人之手?!
“结阵!结阵!所有人都他娘的挡到前面去,快!”
张有弟一面疯狂的往自己这边跑,一面疯狂的招呼护卫队的兄弟。
刚才为了腾出狄阳与头目单挑的场地,所有人都远远的散开了。这时再往此处跑,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
右臂依旧钻心般的疼痛,完全抬不起来了,狄阳只好单用右手举起滚珠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老子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里!
50米、20米、10米,箭矢速度很快,越来越近了。四下里嘈杂一片,嘈杂中可以听到葛百户他们绝望的嚎叫,护卫队的兄弟仍旧在不要命的往这边跑,然而终究是太远了。
不过有一个黑影是个例外,他领先其他人好几个身位,正当狄阳挥动滚珠刀准备独自迎接箭雨的时候,那个黑影猛然将自己撞飞。
接着便听到咚咚咚箭矢击中盾牌的沉闷之声。
狄阳结结实实的摔在泥土里,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的爬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骂道:“吴野驴,你真他娘的是属驴的,忒大的蛮劲,老子隔夜翔都要被你撞出来了。”
吴野驴扛着刺猬般的盾牌跑过来,不由分说的将狄阳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定除了左臂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地方中箭后,一把抱住狄阳。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般的吴野驴,眼眶一热,几滴泪水掉了下来。
狄阳鼻头发酸,有这样的部下,实在是何其幸哉。
“行了行了,快撒手,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让大姑娘小媳妇的看到,影响多不好?”
狄阳没事!确认了这一点后,官道附近竟然自发的响起阵阵欢呼声。
不知不觉间,连曹千户的卫所兵,都把带领着自己转危为安,反败为胜的狄阳,当作了同生共死的自己人。
护卫队的人也及时赶到,将狄阳护卫在中心,结成了应战的阵型,这支刚刚经历过实战考验的队伍,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自己先生分毫。
两轮射击不中,马队终于没再出手,收起弓箭,徐徐往这边过来。
领头的是骑着枣红马,身着明光甲,头戴凤翅盔的汉子。枣红马在护卫队几步外停下,摘下凤翅盔,露出一张轻佻油滑的脸,正是李永祥!
“哎呀,原来是狄兄在这里,远远的看不清楚,还以为是那作乱的倭寇,本爵爷一时不察,误伤了狄兄,莫怪莫……你干什么!把刀放下,不要乱来!老子是……”
狄阳反握着滚珠刀,一步步走来,脸上带着凛然的杀气。
本来高坐在马上,神态倨傲的李永祥,见到此状,想起过往关于此人心狠手辣的事迹,吓得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浑身寒毛倒竖,再也顾不得装X,急忙拉扯缰绳要走。
可惜已经太迟了。
手起刀落,枣红马身首异处,马首在脖颈出被齐齐砍断,一大股浓稠的鲜血澎涌而出。
残存的马身,有那么几息的时间,还保持站立的姿势,不过很快就轰然瘫倒。
李永祥色厉胆薄,早已被杀神般的狄阳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要跑,但几百斤的马身压着,根本难以挣脱。
双手并用,如狗刨般的往外爬,艰难的想要从马肚子下面挪动出来。可是越慌越急,越急越慌,狗刨了半晌,不过爬出了一两寸的距离。
终于,有人结束了他的无用功。
一柄钢刀,带着凛凛的滚珠声,准确的刺入了左臂,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
狄阳抹了抹满脸的血迹,歉然一笑:“原来是李兄在这里,远远的看不清楚,还以为是那作乱的倭寇,一时不察,误伤了李兄,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