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拿着倭扇跳着神经质般一人转的头目，是此时还唯一站着的倭寇。

    望着对面的景象，怔怔出神，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绕到大军身后，借着浓浓的海雾袭击一个战斗力低下的辎重队，这个十拿九稳的战斗，居然会以这等惨烈的结局收场。

    不算左翼那边的情况下，单自己这里，在官道上和田野中就折损了将近三十人。

    这三十个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肥前大名麾下的精锐武士，即使在以战力强悍著称的倭寇中，也是属于佼佼者，可以说是肥前大名龙造寺家族赖以生存的根本。

    如今便这样被对面的明军，如切瓜砍菜般如数屠戮，连像样的反抗也没有。

    头目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怔怔的立着原地，连护卫队将其团团围住也没有察觉过来。

    过不多时，吴野驴也过来了。他光着膀子，如同是刚从血海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是血。

    四五个倭寇的人头，被他用头发缠着一起，拿令旗枪挑着，淋漓的鲜血淌了一路。

    他昂着头，挺直了腰板，挑着一溜人头，大摇大摆的穿过官道，享受着卫所兵投过来的艳羡和钦佩的目光。

    来到狄阳面前，双腿并拢，行礼如仪，朗声道：“护卫队第一小分队，全歼倭寇一十一人，己方伤三人，无人阵亡。”

    对方是第一次上战场，又是刚关完禁闭，而且还是在火线上临时挂帅指挥，考虑到这些因素，光看这个战绩的话可以说是非常完美，几乎无可挑剔。

    但狄阳慧眼如炬：“你这浑身的血是怎么回事？”

    在鸳鸯阵的体系中，队长是整个队伍的灵魂所在，接敌之时，队伍的所有事情都需要他的命令，享有绝对的权利。

    正因为这个职务的重要性，队长只需要负责观察战场形式，专心指挥即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允许亲自上阵的。

    后世戚家军更是在军法上面写明，队长阵亡而全队无功者，斩！

    所以在第一小分队取得如此战绩的情况下，吴野驴浑身的血，显得很是突兀。

    吴野驴对阵倭寇之时，可以凶猛如虎，杀人不眨眼，但在狄阳面前，不自觉的便矮上三分。

    挠了挠的脑袋，憨憨一笑：“还不是那倭寇太也不中用了，俺结好了阵，按照平日训练的法子指挥了没两下，那倭寇便齐刷刷的倒下一大片。最后还剩四五个的时候，俺想着先生平时对俺这么好，俺犯了那么大的错，还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俺，俺不能光动动嘴皮子不出力啊。”

    “俺便端着长枪出去了，那几个倭寇还有几下子，趁着俺不注意砍了俺两刀。好在俺皮糙肉厚，也不怎么痛……第一小分队的兄弟要上来帮俺，那可不成，不然俺这两刀不是白挨了么。”

    吴野驴讲到被砍了两刀，如同走路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俺没让兄弟们帮，俺在队里原本就是长枪手，练了这么久，若是几个小蟊贼也收拾不了，那不白吃了先生那么多大米饭了么。”

    “俺一枪一个，没要多久，就给全捅死了，人头都俺割下来了，全在这里。”

    吴野驴把人头从令旗枪上面解下来，扔到地上，指着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倭寇说道：“这家伙最难缠，俺捅了三下才给捅死。”

    吴野驴讲这一切的时候，脸上轻描淡写。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那么凶残，那么强悍的倭寇，吴野驴居然一个人挑四个，这是何等的妖孽！

    狄阳本来眉头紧锁，因为队长脱离阵列，私自出战，这是大忌。过往在临鱼村训练的时候，狄阳就反复宣讲过，这个是属于不能犯的错误之一。

    但看着吴野驴憨厚的神情，还在淌血的伤口，嘴唇动了动，指责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还是喊来张有弟，吩咐道：“去辎重车上找我带来的医药箱，把吴野驴的伤口包扎上！”

    “不用不用，狄先生的药那么精贵，不用浪费在俺身上。俺跟着先生吃了那么久的荤，流点血也没啥。”

    这家伙，小毛病不少，但永远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狄阳拿眼一瞪：“服从命令！”

    “是！”吴野驴挺直了腰杆，大声领命，脸上看着好似被强迫包扎一般，但心里对于狄先生关心自己，还是很感动的。

    行完礼后，他又很快的蔫了下来，讨好般的凑到狄阳面前：“俺砍了四个人头，不要啥奖励，私自出阵的事情，也就不用罚了吧。”

    居然还学会了讨价还价了，狄阳没好气的虚踹了他一脚，骂道：“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你私自出阵，按条例关禁闭七天……”

    看到吴野驴脸都绿了，狄阳又道：“禁闭回临鱼村后实行，这段时间许你将功补过！现在给我麻溜的滚去包扎，失血过多死了的话，老子还得出一笔抚恤金！”

    吴野驴跟着张有弟去了，狄阳这才进入了包围圈。

    那头目见到狄阳进来，双目充血，一副牙口咬的嘎吱嘎吱作响，他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你在明军里头是什么职位？”

    狄阳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洒然一笑：“在下一介白身，半点职位也没有！”

    头目冷笑道：“这等话，怕是三岁小孩也不会信。”

    “信不信由你。不过阁下手中沾了不少我华人的血，就不用费尽心机找理由活命了。我现在虽然面对面和你站着说话，但你在我眼里，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狄阳竖起两根指头，道：“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交代点你们倭寇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你们的人数、组织、行动迹象、劫掠过的村庄、有无内应等等。然后呢，虽然你罪大恶极，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二呢……其实第二条路是不用说的，除非你脑子坏掉了，不去选一。因为二和一本质上是一样的，区别在于，你选了第二条路后，会有机会享用到我们为你量身定制的点心。”

    “享用完了以后，再交代一边上诉的情报，然后再看我的心情，是给你个痛快，还是把你埋进土里，只剩个头颅，然后打开你的脑壳，用你的脑油点上天灯。”

    “然后你就会在难以言语的酸爽中，一遍又一遍的懊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狄阳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